淩月見狀,立身起來,她尚未出聲,便見那内侍撲通一聲俯跪在建安皇帝面前,“回禀陛下,大将軍拒了。”
淩月複又落座,内心久久不能平複,先前爬過心尖兒的千萬隻蟲蟻複又蠢蠢欲動,爬向全身。
“他怎麼說?”建安皇帝威嚴出聲。
内侍聲線略微發顫,禀道:“大将軍不見,氣急了訓斥奴才一頓,還道是荒唐。”言及于此,内侍隻覺喉間發緊,餘下的言辭似有千斤萬斤沉重,難以啟齒。
“還有嗎?”建安皇帝追問道。
内侍頻頻叩首,“回陛下,大将軍說他未曾思及兒女私情,賜婚一事,叫……還請黔朝長公主殿下不必再提。”
不必再提?
字字句句,形似寒兵利刃刺入胸腔,淩月頓覺五内俱催,腦海中複又回響起昔日江淩安神色凜然,叫她往後勿要再往公主府尋他。
她勉力按下心中憤然,斂去面上神色,自若笑道:“想必大将軍的心思不在本宮這裡,賜婚一事,大榮皇帝先放一放,待有朝一日江淩安願意娶了,再賜婚也不晚。”
建安皇帝本性多疑,以為賜婚一事無果,兩國交好或将随之生變。
他究竟是低看了眼前這位黔朝長公主,和談事大,提親隻是她此番前往大榮順帶之事。
然,江淩安無意與黔朝長公主相見,更言辭決絕拒了賜婚,其間根源,建安皇帝一時捉摸不透,直覺卻告訴他,此事恐有内幕。
拒絕賜婚一事未禍及大榮與黔朝兩國交好,建安皇帝便心安了。
隻是黔朝長公主的态度,實在令人費解,率使團前往大榮和談,順帶為自己提親,定是對江淩安情根深種,并對賜婚一事勢在必得,方開口提親。
如今被拒,形容無分毫不妥,更瞧不出失落情緒,面上盈盈笑意未散,更無不滿、傷心、憤怒……
江淩安尚在獄中,昔日自黔朝退兵,回京向建安皇帝禀明黔朝長公主提議和談,故而退兵,更與建安皇帝分析與黔朝開戰的利弊,并退兵之益。
建安皇帝細緻聽聞,也覺江淩安言之有理,再看大榮如今局勢,與黔朝交好方是上策。
此事本應暫告一段落,等候黔朝使團前往大榮和談即可。誰知,數日方過,便有朝中大臣彈劾江淩安通敵,故而無視皇命,私自退兵。
建安皇帝原是不信,卻有數名大臣附議,無奈之下,建安皇帝命人搜查了公主府,無果。卻在淩州大營查出江淩安與黔朝官員勾結的來往書信。
更有甚者,負責徹查此事的官員回禀,江淩安通敵一事,不僅有往來書信為證,更有人證。
至于人證是誰?從何處尋得?
江淩安無從知悉,建安皇帝私下召見江淩安,将厚厚的一沓過往書信摔将在他臉上,信箋邊角割破面頰皮肉,血珠浸出,場面一如當年。
建安皇帝未必當真信了江淩安私下通敵,為安撫群臣,不得已而将其下獄,江淩安在獄中也未曾受苦受罪。
此刻江淩安聞得内侍相告,黔朝長公主率使團前來和談,事畢,複又提親,稱自願下嫁大将軍,建安皇帝頗為滿意。
黔朝長公主下嫁江淩安,怎麼看皆是益于大榮穩固發展,建安皇帝當下便欲應允,對方卻頗重禮儀,看重江淩安的意願。
江淩安聞言,隻覺荒唐,複又憶起昔日他傷口感染昏睡時,淩月俯身親吻他唇角。
屆時的淩月形容仍似幼子,江淩安并不知她記憶并未受損。往後方知淩月自打被江淩安帶回軍營,無時無刻不是耳清目明,一直懷揣明白佯作糊塗,有意為之而将衆人愚弄。
提親?下嫁?賜婚?
江淩安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初識,他見淩月形容可憐見的,便心生憐憫,将其帶回軍營。
後察覺淩月對他的依賴遠勝于旁人,故而有意避之,恐淩月因依賴而對他生出異樣情愫。然,記憶俱損的稚子,隻身流落他鄉,他如何能忍心置其于不顧?
直至東窗事發,淩月身份被疑,江淩安雖早已對淩月的身份生疑,更前往驚雲山莊尋雲鶴祥老先生解惑,方确認淩月的身份。
他隻當黔朝公主身中蠱毒而記憶俱損,從未懷疑淩月實是心知肚明,而有意佯作記憶損毀。
淩月在他唇邊一吻,缱绻情愫暴露無遺,江淩安頓時神形俱僵,卻不敢動彈絲毫,恐驚動了對方,往後無力收場。
“請公公回禀陛下,黔朝長公主身份尊貴,微臣一介武夫,實非良配。”江淩安如此這般說與前來傳信的内侍。
“再者,微臣無意娶親,請公公轉告黔朝長公主,另尋良配。”
淩月歸朝的途中,不禁心生凄涼,江淩安連拒絕的言辭也如此敷衍不曾用心,昔日他拒絕建安皇帝賜婚也是這套說辭。
“公主殿下身份尊貴,微臣一介武夫,自覺不是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