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杏眸圓睜,僵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來人,半晌方啞着嗓子出聲,“卿謠殿下?”
她面上雖未流露出任何破綻,内心卻如浪潮翻湧,适才那名非人非鬼的少年人竟未蔔先知,對卿謠公主的動向了如指掌。
良妃頓覺有一股寒冽之氣自背心竄起,直抵天靈蓋,她勉力收住心神,似難以置信一般,低聲确認道:“殿下的意思,是要本宮殺了大王?”
“正是。”淩月眨了眨眼,滿面含笑,隻見她略微傾身朝良妃靠近了些距離,輕言細語道:“倘或由良妃娘娘動手,此事手到擒來。”
良妃似憶起昔日國師在向她透露《閨德圖記》一書時的景況,緩緩往後退了數步,“殿下因何認為本宮會幫你?”
淩月低笑出聲,“娘娘。”她拖長腔調輕聲喚道,“娘娘動手殺大王,并非是為了幫本宮,而是……”
她猛地往前湊了上去,鼻尖幾近抵住良妃的瓷白臉頰,便在良妃忍無可忍,再一次欲往後躲開之際,便聞她繼續道:“而是為了給娘娘你,與二王子尋一條出路。”
良妃聞言蹙了黛眉,眸色染上濃郁的疑慮,她能數年如一日般寵冠後宮,并非隻因絕色容顔,更有一顆七竅玲珑心。
“殿下,本宮卻是聽不懂你在說甚麼了。”良妃神色複又如常,輕聲道。
淩月潛回黔朝王宮數月,又以國師的身份與良妃打過幾次交道,知其心思尚且算得缜密,并不會輕易聽她擺布。
然,她近日過于自行其是,王後逐日與她生出嫌隙,丞相與王後實是一條心,恐二人有朝一日尋着契機便将她視為勁敵而誅之,淩月不得已而尋另一條出路。
良妃昔日深得黔成王寵愛,隻因被陷推王後落水而暫遭黔成王冷落,隻需稍加勸說引誘,方可将其推回昔日地位。
“本宮可以助娘娘重獲大王的寵愛。”淩月無視良妃故作的疑惑姿态,直言道。
良妃見自己裝模作樣的言行于對方無用,遂收了面上佯作的疑慮之色,“殿下既要助本宮複獲大王寵愛,因何又教本宮殺了大王?倘或黔朝君王易主,本宮和二王子還有甚麼盼頭?大王……”
一語未了,便被淩月出聲截了話頭,“娘娘對太後之位怎麼想?”
良妃聞言,口中言辭戛然止于唇齒之間,她自是垂涎太後之位良久,奈何王後尚在,大王子亦深得群臣之心。
她明裡暗裡朝大王吹過無數回枕邊風,更知大王亦有意立二王子為儲君。
眼見着心之所向唾手可得,卻屢屢被朝中那群老迂腐谏言阻撓,談何綱常禮法,不可廢長立幼,究竟左右了黔成王立二王子為儲君的決定。
“殿下的意思,是讓本宮尋契機殺了大王,再助二王子繼位?”良妃收回思緒,問道。
淩月略微颔首,肯定道:“正是,果見娘娘是個聰明之人,本宮稍加提點便深得要領。”
她一通溜須拍馬來得情真意切,毫無違和感,教人覺得自己本就如她所言那般。
“本宮如何确定殿下是誠心相助,而非拿話诓騙本宮?”良妃内心深處的警醒将漸盛的沾沾自喜擊破。
淩月雙手一攤,作出一副近似無賴的姿态,“本宮素來不與人擔保何事,合作與否,娘娘自行斟酌罷。”
言畢,她轉身朝窗棂旁行去,背對着良妃倚窗往外望。
正值深秋時節,遙遙穹宇,朗朗新月形如彎弓。
此刻,良妃的心思正飛速運轉,早先那瘦小孩童的言語與淩月方才所言交替萦繞腦海心間。
她并不認得先前潛入寝宮之人,倘或如其所言,假意與卿謠公主聯手,實則意在探聽其動向,見機行事,若被卿謠公主察覺異樣,恐她與二王子雙雙皆會死無葬生之地。
畢竟,她道聽途說了國師回朝後的所行所為,便是那東廠提督太監何植,死法兒那般不堪,她實是被震懾住了。
倘或她将那少年人所言抛諸腦後,誠意與卿謠公主合謀,二王子或可登上儲君之位。
然,卿謠公主又有幾分可信呢?良妃不由的生疑,自己并非對方唯一的選擇,恐隻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如此這般思來想去,良妃隻覺顱内飛速翻滾如狂風席卷。她何不做一回牆頭草,屆時哪一方占了先機,順勢而倒,何樂而不為呢?
卿謠公主也好,那少年人也罷,皆非她腹内的蛔蟲,無從知悉她内心深處最為真實的念頭。
思及于此,良妃心意已決,遂勉勵壓下躍然流露的喜色。但見她神色頗為凝重,沉聲道:“殿下,難道你不曾想過取而代之嗎?”
淩月聞言,嗤笑一聲,這話昔日王後亦曾問及,她一時生出幾分感慨,為人父母者,旨在為子為女謀權謀富貴,唯恐一時失足,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