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覺得我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不配與您合謀嗎?”對方見她面露異色,半晌未曾動作,語氣裡倏爾顯出幾分不耐煩。
良妃終于在震驚與驚吓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便聞她輕咳幾聲,斟酌着字詞道:“你究竟是何人?本宮總要對你了解幾分,方能決定是否能與你聯手。”
來人卻無意回答,自顧着道:“想必娘娘已得知國師實則是卿謠公主,便該能想到她此番歸朝目的不純,恐意在王位,娘娘若不與我聯手對付她,難道打算在宮中禁足反省到卿謠公主登基嗎?”
看着對方瘦小而非人的身形與面容,再聽聞此番言辭,良妃一時略有些神志恍惚,她得知國師被旁人冒名頂替,罪魁禍首便是卿謠公主,遂憶起昔日便是國師将《閨德圖記》一事說與她聽。
再往深處想,國師方一回到黔朝王庭,或者更早,便已着手布局,她便是對方手中的第一枚棋子,随時拿起,亦可随時丢棄。
良妃略加思索,究竟不甘于因被黔成王冷落而就此囿于深宮之内,倘或黔成王無力立二王子為儲君,她隻能放棄黔成王。
昔日的情真意切定然存在,卻遠遠不及黔朝儲君之位。思及于此,良妃整理妥帖情緒,熾烈視線釘在來人面上,一字一句出聲問道:“你如何幫我?”
來人裂開木偶一般的嘴角,神色頗為認真地吩咐道:“卿謠公主定會前來尋你聯手,屆時娘娘假意迎合,照對方要求行事即可。然,娘娘切記一點,勿忘初衷,您并非誠心與其聯手,隻為探清對方動向。”
良妃面露疑慮,低聲問道:“本宮尚有疑惑,卿謠公主因何會來尋本宮聯手?本宮隻知她方一回宮,便将本宮當作棋子随便拿捏,本宮于她,還有何利用價值?”
“娘娘。”來人原本醇厚的嗓音随着漸高的言語聲漸而威嚴,“我既是敢于讓娘娘假意迎合卿謠公主,定是有十足把握對方會來尋回娘娘這位盟友,卿謠公主與王後的聯盟,并非無堅不摧。”
“迎合?”良妃雙手指尖稍微發顫,頓覺喉間一頓幹澀,嗓子亦随之發緊,“除卻迎合卿謠公主,本宮還需做甚麼?”她心知來人不會隻因此事而深夜潛入寝宮,定有更為重要或不可推脫的要事相告。
來人嗤聲一笑,“果見娘娘是聰明人。”他朝良妃湊近數步距離,沉聲道:“時機一到,請娘娘殺了黔成王。”
“啊!”良妃聞言,頓覺一股陰涼之氣鋪天蓋地而來,澆得她渾身冰涼,手腳頓時比方才見着眼前之人時僵硬萬分。“你是說……你讓我殺了大王?”良妃聲線顫抖,字不成句。
“正是。”來人肯定道,将良妃内心深處殘餘的半分僥幸心理擊潰,“黔成王早已将娘娘厭棄,而今他自身難保,更無力顧及娘娘您,遑論二王子。”
“可是……”良妃嗫嚅着道,“那可是弑君啊!”她一時難以置信,眼前之人來尋她聯手的目的,竟是意圖謀殺黔成王,教她背上弑君者的身份。
來人面色愈加晦暗不明,毫無半分血色的臉頰與嘴唇似能溢出層層死氣來,“娘娘,黔成王必死無疑,倘或娘娘不舍得下手殺他,王後卻絕不會心軟。”
他一字一句直擊良妃内心深處,将真相血淋淋地撕開擺放在她面前,隻為逼她承諾時機一到,便送黔成王歸西。
良妃究竟才是黔成王最為寵愛的妃嫔,若想一蹴而就刺殺黔成王,她定是最佳選擇。畢竟,黔成王在她面前,算得毫無戒備。
“王後?”良妃聞言,如遭雷劈,倏聞王後亦圖謀刺殺黔成王,她頓時慌亂不已,倘或應下了對方的要求,她便會親手殺死最寵愛自己,自己亦珍愛過的大王,倘或她拒絕遵對方要求行事,王後卻不會放過黔成王。
如今的局勢,王後必然會盡快采取行動,黔成王終究有一死,她因何要将此契機留與王後?
“你,究竟有何目的?”良妃逐漸回過神來,眼前之人必然身份成謎,深夜來訪,定是圖謀不軌。
難道他亦意在王位?觀其神色,實在不似有帝王血脈。然,此事實在過于蹊跷,良妃垂眸思慮再三,愈加深信此事還須三思。
“娘娘放心,我自有所求,定不會與娘娘心中所求沖突。”來人顯然無意悉數告知他的圖謀。
良妃見狀,亦不再追問,隻試探着輕聲道:“本宮沒聽錯的話,你的意思是卿謠殿下與王後合謀意圖刺殺大王,進而謀取儲君之位?”
一語方落,便聞對方嗤笑出聲,譏諷道:“娘娘,卿謠殿下并非意圖助人奪取儲君之位,而是,王位。”
“王位”二字猶如有千斤重一般壓得良妃難以喘息,她深呼吸幾口氣,方才少得緩和,眉宇間流露出濃烈的難以置信,“你是說,卿謠殿下自身意在王位,卻假意與王後合謀刺殺大王,助王後謀取儲君之位?”
來人但笑不語,一雙沒有瞳孔惟餘森然眼白的雙眸深不見底,視線緊緊盯住良妃,良久之後,他方沉重地點了點頭,“正是。”
良妃頓覺渾身如淬霜雪,四肢僵硬而無力動彈,隻木讷地僵在原地,不知對方何時又似一股青煙一般消失在寝殿内,她方才回過神來。
然,良妃尚未自适才的驚吓中緩過勁來,又一抹黑影兒猛地自頭頂上那個破開的豁口湧進寝殿之内。
“娘娘,好久不見。”來人方一站穩身形,便輕聲細語出言問候。但見她容顔如畫,眉眼噙笑,面上浸滿濃郁的探究之意。
良妃被這低低的一嗓子問候驚得心肝兒打顫,眼前之人正是方才提及的卿謠公主。良妃正值憂心卿謠公主将方才二人商讨一事聽了去,更疑心她潛伏在此多時,實為打探消息。
“娘娘,本宮來此不為别的,隻求娘娘日後勿要心軟,找準時機,殺了黔成王。”淩月溫聲如玉,言辭卻似冬日霜雪澆在良妃心尖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