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與李常卿皆算得心思活泛,此刻聽聞林大夫這般吩咐,便知放血意在排除淩月體内的餘毒。
阿蘭将淩月的兩條胳膊擡起,在被褥上墊了一方巾帕,方才把淩月的手放回去。
李常卿自腰間抽出一把匕首,逐一刺破淩月的十指指尖,卻沒有血液從傷口流出。
“脖子?”阿蘭輕聲驚呼。
衆人應聲望去,便見淩月脖子上那條猩紅色細線倏地變粗,顔色轉為青紫,片刻後裂開成一條三寸長的豁口,汩汩黑血湧出,浸濕了外袍前襟。
黑血漸漸止住,撕裂開的傷口慢慢愈合,最後彙聚成細線,消失不見,脖頸上隻餘幹涸的烏血。
李常卿湊近床榻,見淩月毫無複醒的迹象,不禁問道:“林伯,毒血已盡,淩月為何毫無反應?”
“毒血已除,若她原本不是這番形貌,不出五日,便會恢複常人之身。”林大夫解釋道,“老朽未嘗醫治身中此類蠱毒之人,不敢妄言。”
淩月倏爾又在床榻上抽搐起來,脖頸微揚,露出皙白而脆弱的頸間皮肉,床榻前的三人未及反應,便目睹淩月直挺挺癱在榻上,四肢攤開,一陣強似一陣的“咔嚓”聲從她身體上傳來。
脆響猶如骨頭折斷,淩月聽清斷裂的聲音,更清晰地感受到體内每一根骨頭在斷裂,重新生長成型。
頭骨與脊骨先行斷裂又生長出來,約半個時辰過去,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細小的骨頭,悉數被撕毀,又重獲新生。
床榻上躺着的人,形貌與驚雲山莊當初傳書與江淩安的那副畫像相差無幾,膚若凝脂,皓腕勝雪,青絲如墨垂肩,明眸善睐,風姿卓然。
隻是榻上之人,形容稍顯清減,雖幾分憔悴,然風姿不減。
站在床榻前的三人目睹了淩月身體的變化皆驚愕不已,呆立原地許久未曾動彈。
淩月緩緩掀開眼皮,庭院内日頭正足,花香、鳥鳴紛紛撲來。她從床榻上坐起身,渾身跟着“咔嚓咔嚓”響個不停。阿蘭扶她下榻行至檐外,烈焰鋪灑,滌盡滿身寒意。
“淩月?”阿蘭眸光微凝,“你可是想起什麼來了?”
淩月聞言,回身面朝檐下衆人,眉梢眼角盡顯歡愉,眼眸中卻霧氣氤氲。
她行近數步,向三人深深鞠躬,言辭懇切,“再生之恩,淩月萬分感激,日後必将傾盡所有,報答三位恩人。”
一語方落,遂雙膝跪地,向三人行禮。
李常卿連忙扶她起身,“淩月姑娘,不必如此……”
祛除蠱毒與複仇,是淩月心中的執念。為免蠱毒侵襲,緻使神智俱損,淪為他人操控的無知傀儡,她不得不暫時壓下複仇一事,潛心尋人療毒。
如今,蠱毒已解,恢複了常人之身,思及報仇二字——她卻心生惆怅,一種難以言明的失落感瞬間襲遍全身。
昔日,她在淩州大營身陷囹圄之際,雲飛翼曾悉數告知黔朝王室如何機關算盡,行非人道之事。掌權者與蠱毒高手狼狽為奸,将活人、甚至幼兒煉制成傀儡當作戰争武器。
而她最敬愛的父王,便是這場陰謀的始作俑者。
父王、王叔……黔朝王庭中有多少人牽扯其中,淩月無從細想,亦不敢深思。唯有尋找機會,暗中潛入黔朝掌權者為沁蘭山莊所建的煉制蠱毒與傀儡之地,才能因時制宜,逐一落實她心中的打算與思慮。
淩月沐浴在烈陽下,烈焰灼灼,卻令她心神平和。既已嘗盡蠱毒侵蝕之苦,便不會再有痛楚能擊敗她
“淩月姑娘,你好生歇着,在下先行遣人送信予大将軍。”李常卿立身于檐下,凝眸打量淩月。
“大将軍?”淩月遽然神思恍惚,心中諸般思緒卻難以言喻。
“是的,在下每月便會寄信告知近況。”
“大将軍……淩州大營可還安好?”淩月聲線輕微,如蚊蠅細語。
“與黔朝軍交戰幾次,傀儡損失慘重,逐漸不敵。上個月将軍來信稱,近日或無戰事。然阿越國恐會生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