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言及此處,倏然頓住話頭,心下拿不準是否要将實情告知于李常卿,若是有意隐瞞,恐錯過為淩月診治的最佳契機,倘若如實相告,又恐對淩月不利。
李常卿是個聰明人,見她欲言又止,卻認為淩月身上有不便言明的舊疾,遂不再追問,安撫道:“阿蘭姑娘不必過于憂慮,家父尚在時,鄰裡有一故人常居,尤善醫理,待阿文請來相看之後,再作調養。”
阿蘭聽得此話,亦不便多言,唯有謝過李常卿。待對方告辭而去,她才回身坐于床榻邊沿,替淩月理了理遮住眉眼的松軟青絲。
李常卿差管家前去請的林大夫于一個時辰之後抵達李宅,林大夫替淩月悉心診脈,施以針灸,行了一番基礎檢查。旋即起身對李常卿道:“常卿,老朽實言相告,此女身上并非惡疾,老朽亦對此無解。”
“林伯,此話怎講?淩月身上若非惡疾,還能是何物?”
李常卿聞得林大夫言及‘并非惡疾’,又思及方才阿蘭欲言又止的形容,此刻疑惑更甚,心下正猜測這姑娘身中奇毒,或無力救治。
正待李常卿思緒亂飛之際,林大夫同他解釋道:“常卿,你莫要驚慌,此女身上并無惡疾,此乃益事。然——她身中奇異蠱毒,毒已入髓,蠱蟲雖得以祛除,然蠱蟲長期侵害皮肉骨血、乃至心智、大腦,且她身體内尚有蠱毒餘留,存留于她體内的蠱毒失了母體的滋養,猶如失去方向的蝼蟻一般于身體内亂撞,故而蠱蟲消滅之後,此女蠱毒發作的迹象愈發頻繁,亦更為猛烈。”
阿蘭聽得林大夫這一番解釋,全然捋清了淩月這些時日來蠱毒發作異常頻繁的緣由,然不知淩月身體内的餘毒何日方會消盡,遂詢問林大夫:“林大夫,淩月身上的餘毒可還有解?”
林大夫緩緩搖頭,視線落在淩月那張煞白的臉上,沉聲道:“老朽不才,無可解。然……”
他凝眸沉思片刻,繼續道:“二位亦不必過于憂心,老朽雖無藥亦無力可解此餘毒,然隻消悉加照料,靜待其蘇醒之際,正是餘毒除盡之日”
阿蘭聞的這番說辭,猶如晴天霹靂,顫聲問道:“林大夫,您的意思是——隻能等,隻要她能清醒過來,餘毒必然早已消盡。那……多長時日方可清醒?倘若一直昏睡,未曾醒來又當如何?”
林大夫語重心長,“姑娘莫急,治病救人何來定論,即便是世間少有的名醫,亦不會輕易允諾何時能使身患頑疾者痊愈。依老朽之見,便隻能等,此女身上蠱蟲已散,終有清醒之日。倘若姑娘實在放心不下,亦可再尋名醫名士前來查看。”
“然老朽有一言相勸,此女身上的蠱毒過于詭異,來曆不明倒也罷了,恐源于那個地方,倘若此女身份特殊,倒是因着尋醫問藥而洩露了身份,恐得不償失。”
林大夫一席話,阿蘭與李常卿二人猶如隆冬天氣裡被人兜頭潑了一身霜雪。
李常卿蹙眉思慮半晌,斟酌着問林大夫:“林伯,聽您的意思,淩月身上的蠱毒恐與宮裡的那位有所牽連?”
此言一出,阿蘭身形倏地顫抖不止,似被異常恐懼之物所驚吓,抑或曾遭受過某類事物或某個人的恐吓而留有餘症,此番再度聽聞與其相關的言辭,一時承受不及。
李常卿察覺到阿蘭的異樣,關切問道:“阿蘭姑娘,你可是身上有何處不适?”
阿蘭連連搖頭,額間早已冷汗淋漓,齒關死死咬住泛白的嘴唇,然發不得絲毫聲音。
片刻之後,阿蘭方才略微平複了心緒。她聲線發緊、細弱蟬翼,回道:“李大哥,我無礙,隻是路途勞頓,身上有些疲了,方才又聽得林大夫言及淩月身上的蠱毒唯有聽天由命,我……”
阿蘭倏爾哽咽,泣聲道:“我方才不禁細想,若是淩月一直不曾醒來,又該如何,莫非就這般躺在床榻上度日嗎?”
林大夫聞言,連忙安撫:“阿蘭姑娘,實在無須過度憂思,老朽方才所言,實則委婉之言,你待細想,可曾思及老朽方才所說——蠱蟲已盡?此話意在告知二位,既然蠱蟲皆已盡數祛除,說明淩月姑娘體内算得幹淨,不會再生出新的蠱毒。隻需靜候她體内的餘毒與時逐日消散,直至除盡,便是她清醒之日。”
“老朽身為一介醫者,自是無法向二位承諾——何年何月何日她可蘇醒,此乃醫者之大忌。方才老朽已詳述一二,還盼兩位勿要過于憂慮,隻需每日為她盥洗、喂水即可。”
李常卿是個細緻人,聞得此話,似有困惑之意,遂仔細詢問:“林伯,盥洗一事倒是易懂,但這喂水……”
“此舉更為簡潔,隻需使絹布或木棉等柔軟之物沾溫水後,擦拭她的口唇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