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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水中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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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淩安在榻上動了一下,眼角餘光掃到坐在榻邊的淩月,面色微怔,“淩月?怎麼不回營帳睡覺?”

淩月回過神來,微微搖頭,湊到江淩安面前,低聲道:“将軍,我擔心你會被傀儡身上的蠱毒感染,變得和他們一樣。可雲飛翎說傀儡是死物,你不會被感染。我仍是不放心,想親眼看着你醒過來。”

“将軍,您可還好?”淩月指尖輕撫着江淩安露在被褥外的右腿。

江淩安掃了一眼淩月的指尖,“無礙,暫時動不了。”

淩月聞言,微微俯身,伸手掀開他的袍擺。

江淩安“哎”了一聲,擡手遮擋,似要退開。

隻見白色長褲下,江淩安右膝處裹着厚厚一層紗布,浸出淅瀝的烏黑血絲,周圍皮膚青黑一片。

淩月望着江淩安腿上的傷口,一條長腿布滿紅痕紫印,頗為刺眼。她的眼圈兒漸漸泛紅,幾滴珠淚倏地滾落,滴在江淩安身前的外袍上,暈染開來。

淩月在淩州大營已逗留一年有餘,江淩安無數次目睹她流淚。

此刻見狀,不禁失笑,擡手輕撫她的頭頂,感慨道:“一年了,一點也沒有長進。”

淩月聽了這話,眼淚決堤一般。江淩安無奈,隻得低聲安撫。

“将軍,全是因為我,才害得你受了傷。”

江淩安聽她說完,心中略有觸動,遂寬慰道:“我沒事,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淩月聽了,不便再作停留,擡袖輕拭眼角淚漬,遂轉身便要出門而去。

誰知江淩安在身後似又想起了什麼,斟酌着字詞,出聲叫住她,“淩月,你可願同我說說雲飛翼的事?”

淩月心頭一緊,腳步頓時停下,她心下清楚江淩安終究會問起這件事。她本該主動告知,卻苦于不知如何開口,又擔心暴露自己的身份。

淩月僵硬地轉過身,眸中閃爍着一抹不易察覺的憂思。她遲疑片刻,将視線虛虛落在在江淩安那張略帶病氣的臉上。

江淩安眼神清明,淩月被他看得心裡發虛。

是江淩安将她帶回淩州大營,視她如親閨女一般,細緻入微。

然淩月心中明了,她和江淩安究竟是兩個對立面。她是黔朝送往榮朝的質子,因她私下逃走,榮朝使團衆人盡數喪命,兩國之間嫌隙愈加深重。

近日來淩州大營屢遭偷襲,淩月不敢否認與她無關。

淩月意識到自己内心的矛盾,她愧疚于這一切因她而起,然她自身更是深陷其中的受害者,内心難免覺得委屈。

她緩步朝江淩安靠近,垂首将頭埋在胸前,隻留頭頂一個發髻朝着江淩安,聲音細如蟬翼,“我其實……”

她差點就要将自己不便言明的身份宣之于口,然又及時止住,話在唇齒間轉了個彎,變了味。

“雲飛翼,便是沁蘭山莊莊主——專為黔朝軍煉制傀儡的人。他說我本是他煉制的傀儡,卻打傷他逃走了。”

淩月稍稍擡起頭,打量江淩安,察覺到對方臉上的神色未變,除卻病容,并沒有她害怕看到的情緒。

她這才有勇氣繼續開口,“将軍,可是我并不記得這些了,我不相信他。但我身上确實有蠱毒,這又很矛盾。我不敢告訴你,我怕……”

淩月言及于此,不由的滿眼又滴下珠淚來,似當真受盡了委屈。

見她已哭的哽噎難言,江淩安着實于心不忍,遂擡手示意淩月不用解釋。

江淩安從雲飛翎口中得知雲飛翼的身份,孿生子雙雙因故離家數年,與雲鶴祥再無來往,此事在昀京城内常被茶肆酒樓裡的客人當作談資。

然雲飛翼在黔朝軍中煉制傀儡一事,卻是聞所未聞。想必雲鶴祥老先生亦是對此毫不知情,不然早已親自上門清理門戶了。

“将軍。”顧檸在營帳外輕聲喊道。

淩月起身,上前推開營帳門。

顧檸跨進帳内,從懷裡取出一封信函,語速飛快,“将軍,京城來的加急信。”

京城發往各地駐軍的加急信函,通常分為四類。信筒上綁有緞帶,顔色分别代表不同的内容。

黃色代表天子令;白色用于朝中發生的重要事務,需優先處理;黑色指軍務;紅色則标示加急軍務,諸如有人起兵造反、外敵入侵之類。

顧檸手中握着的便是一個紅标信筒。

江淩安像是被那抹紅色刺痛了雙眸,一時忘了自己右腿上的傷,倏地起身從榻上躍下,直直往前撲了過來。

淩月同顧檸二人皆是一驚,雙雙迅速擁上前去扶穩江淩安,才堪堪沒讓他直接摔倒在地上。

江淩安接過信筒時手指微微發顫,手背上青筋微凸,他就那樣立于營帳正中央的位置,怔怔地注視信函上的字看了許久。久到淩月以為他隻是因着腿傷疼痛而不得動彈;久到顧檸以為黔朝軍隊攻到了昀京城門。

顧檸見他神色有些不對勁,試探着開口探詢,“将軍,發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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