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挨着一位五十來歲的女法師,眉心微蹙,容顔端莊,正是靜心庵的靈慧師太。
靈慧師太雙手合十,略微颔首,寒暄道:“章禦醫,三年不見,您老還是這般硬朗。”
老軍醫連連回應,遂簡單問候幾句,甫一坐下,又覺哪裡不對。暗忖這靈慧師太年紀不及自己長,卻是較自己糊塗了許多。
思及于此,老軍醫輕聲笑道:“師太年紀比老朽輕,卻是緊趕着糊塗了。”
靈慧師太凝眉看向老軍醫,滿面怔色,卻并未聽懂老軍醫所言何指。
老軍醫在座位上坐正身形,遂轉過頭笑盈盈地同靈慧師太說道:“師太這是忘了,去年,也差不多這個時候,老朽曾上不積山,是為求師太引見一位略懂蠱毒的友人,為軍營裡的一個女娃娃診治。”
言及于此,老軍醫捋了捋下巴上一把銀白胡須。凝眸打量靈慧師太的神情,“呵呵”笑道:“師太,可曾想起來了?”
靈慧師太素來不苟言笑,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微沉,道:“章禦醫,貧尼并不知曉此事。若貧尼沒記錯的話,上次相見,還是三年前的醫會論道,便是在那妙手醫館。”
三年前醫會論道定在妙手醫館,老軍醫印象頗為深刻。因着頗多榮朝境内的有名遊醫前來捧場,是前所未有的場面。
老軍醫咂摸着靈慧師太所言,覺着不像作僞。他内心疑惑不覺重了幾分,繼續道:“那女娃娃叫淩月……”
遂詳細将前因後果娓娓道來,言畢,老軍醫擡眸,滿懷期許地望着靈慧師太。
靈慧師太仍是搖頭,“章禦醫,貧尼确實未曾見過此人,亦從未聽聞療毒一事。”
一語方了,靈慧師太面上的神色頓時染上疑慮,“貧尼出門遠遊已逾一年,去年的這個時候,貧尼并不在不積山上。”
老軍醫聞言,自知靈慧師太此番言辭與神情并非玩笑,便又詢問一番那位小友。
靈慧師太應道:“那位小友前往靜心庵潛心學習佛法,已逾四載。去年,他與貧尼一同遠遊,并未留在庵内。”
窗外涼風習習,屋内說話聲此起彼落。
老軍醫忽覺背脊生出一股寒冽之氣,直奔頭頂而來,宛若隆冬時節墜入冰窖。
若非他昔日親自前往不積山,受到靜心庵内衆人熱忱接待,又得靈慧師太引見那位雲大夫。他定是信了當日行錯了地方,尋錯了人。
靈慧師太見他神色恍惚,似經受了莫大的打擊,遂言語關切問道:“章禦醫,究竟發生了何事?我那位小友今日也在此處,不妨問問他?”
一語方落,便見一人緩緩推門而入。來人姿容似玉,目似春星,那身姿容顔,若非雲飛翼,又能是何人?
老軍醫尚未回過神來,便聞靈慧師太起身介紹,“老軍醫,這位便是雲飛翎,雲大夫。”
雲飛翎?
老軍醫大驚,話也說不出來了。
眼前的雲飛翎與身在淩州大營的雲飛翼,非但形貌神似,連名姓亦僅一字之差。
靈慧師太見老軍醫僵在原地,半晌未曾動作,遂自行将方才聽聞的事迹詳細告知于雲飛翎。
雲飛翎聞言,神色逐漸暗淡,如此看來,他顯然知曉那位冒充他的人姓甚名誰。
老軍醫終于回過神來,忙上前懇求雲飛翎,“雲大夫,還請二位随老朽前往淩州大營,此事過于蹊跷,老朽恐會生出事端。”
雲飛翼正有此意,與靈慧師太商議一番,遂紛紛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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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前日您派出去的探子今晨方回,黔朝軍近日并無異動,卻在暗中監視我軍動作……”
顧檸正在将淩安營帳内彙報軍情,一語未了,忽聞帳外一陣急促的叫嚷聲傳來。
“将軍!将軍……”老軍醫氣喘籲籲,須發皆亂。馬車堪堪停穩,他先行掀簾躍下,幸而生得一副矯健體魄。
老軍醫一路于軍營中疾行,至江淩安營帳前,猛地跌了一跤。
顧檸聞言,頓住話頭,掀簾邁出營帳,将趴在地上的老軍醫扶起身來。
“老軍醫,您老人家今日怎麼如此不穩重呢?”
顧檸一張圓臉堆滿笑意,左邊臉頰的梨渦随之擠成一條線。待看清老軍醫慌亂的神色,遂收起玩笑,面色凝重起來。
江淩安行至近處,“老軍醫,因何這般着急?”
一語方了,擡眸便見緊随老軍醫而來的雲飛翎與靈慧師太二人。
江淩安不認得靈慧師太,卻知雲飛翼此刻正在營帳内為淩月療毒,眼前之人又是誰?
雲飛翼快步趕至江淩安跟前,颔首行禮,沉聲道:“将軍,在下雲飛翎,家父驚雲山莊莊主——雲鶴祥。”
江淩安先前隻聞雲鶴祥老先生膝下兩子均不在身旁,卻不知竟是孿生子。
雲飛翎無意多言,遂出言表明來意,“将軍,此番前來,是為家兄冒充在下一事,還請将軍準予在下獨自前去勸解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