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璎作苗族打扮,周身綴滿銀飾,對面那姑娘則是一身珠光寶氣,兩人撞在一起,晃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抱歉……”
回過神來的蘭璎連忙退開,接着“啪”一聲,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砸到她的鞋面。
“無礙的,我自己撿便是。”
見蘭璎循聲低頭,那姑娘驚慌似的伸手想攔,但蘭璎已經先一步俯身去撿。
一彎腰,深藍色的書封上赫然印着的幾個大字——《雪膩酥香》,便霸道地闖入眼簾。而旁邊還有一排小字,蘭璎連帶着也看清楚了:拂堤著。①
看見這個奪人眼球的标題,蘭璎撿書的手頓住,唯有沉默。
這朝代還挺開放啊。
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直至對面那雙繡鞋頗不自在地挪了挪,蘭璎才偏開視線,假裝沒看見書名,把書撿起來遞了過去。
擡起頭時,卻見那姑娘不是想象中的尴尬和羞窘,而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面上似乎略顯得意,甚至還有些隐約的期待。
蘭璎:……?
難道她們以前認識嗎?
“多謝了,你……”
那姑娘慢吞吞地接過書,不好意思地扭着手指,想再和蘭璎說些什麼。隻是這時,後頭又走來個同樣珠翠绫羅的姑娘,她便立即閉上了嘴。
“走吧。”
後來的那位姑娘身形纖細,氣質冷若白霜,并未多給蘭璎一個眼神,隻對那懷揣着限制級書籍的姑娘淡聲催促。
于是那姑娘目露遺憾地看了眼蘭璎,然後藏好小凰書,帶着婢女一同走進了大殿。
……什麼嘛,古古怪怪的。
蘭璎摸不着頭腦,但也沒多想,趁雨還沒下,趕緊往回走。
而踏入大殿的那兩位姑娘,被道士領路前往聲名赫赫的青山道人處,寒暄了幾句,才緩緩道:“不知道長可曾聽聞甯府鬼祟作亂的事……”
*
蘭璎緊趕慢趕回到廂房時,山中已經下起了雨,薄霧彌漫,朦胧地籠着道觀。
“若明早雨勢不大的話,辰時便要出發,今夜早些歇息吧。”
蘭璎擡手擋雨,快步轉入回廊後恰好遇上褚棠枝,她應該是去補了些做法事用的物什,此時拿着大沓符篆和幾瓶朱砂立在房前,正要推門而入。
“好,”蘭璎點點頭,“褚姐姐也早些休息。”
春雨綿綿,廊下吊着幾盞燭火,在涼涼夜雨中随風輕晃,灑下一地昏黃的暖光。
走廊盡頭欄杆前,春鳴披着烏發坐在門外,他身形挺直,微仰着頭,正在望着重重雲層後并不明晰的圓月。
看見少年的身影,蘭璎頓了下,旋即腳步更快。
“你怎麼出來了?”
少女清亮的嗓音響起,春鳴緩慢側首,見她在幢幢燈影下提裙而來,眼眸亮晶晶的,似乎夜幕裡被雲霧遮蔽的點點星子都落入了她眼中。
“在等我嗎?”
因走得急,她臉蛋紅撲撲的,一雙杏眸似漾着春水。臨近時,她停下拂了拂發絲和衣裳,将一身清冽水汽抖擻幹淨,才含着笑朝他靠近。
她語氣輕快,好像已經忘記了出門前發生的事。
春鳴顫了顫眼睫,也抿出一個淺淺的笑,“大抵是吧。”
“是就是嘛,什麼叫大抵是。”
蘭璎低聲嘀嘀咕咕,轉眼又看他手裡捏着一束藥草,搬了隻闆凳坐在他旁邊,“你拿着還魂草做什麼?”
也不知他在外頭坐了多久,周身浸染了潮潤的草木氣息,涼沁沁的。他垂首看了眼,溫聲道:“吃。”
說着,他舉起那株還魂草,在蘭璎的目瞪口呆中直接咬下了幾片葉子。
蘭璎甚至都來不及阻止。
“你就這樣生吃?!”
“不苦嗎?不澀嗎?”
春鳴似乎沒有咀嚼,喉結滾動着咽下後,歪了歪頭,不解地問:“還要煮熟?”
“是啊……”蘭璎應完才覺得“煮熟”這個詞用在藥草上有點怪,“也不是……”
她不通醫術,但也知道中藥都是将一堆各種各樣的藥草放進藥罐裡一起熬,共同發揮藥性。他這樣直接上嘴,真的有用嗎?
怪不得,他明明用過還魂草但還是睡不好覺,合着這吃了等于沒吃!
“這肯定很苦,等買了蜜餞再給你吃。”
蘭璎默默把他手裡的還魂草薅了過來,藏到離他遠些的位置。
還是等進了汾和鎮後,去找大夫問問看吧。
看他這毫無常識的模樣,也不知道他是在哪裡聽到的還魂草的藥效,怎麼沒把用藥方法也聽全了呢?
春鳴沒反駁,也沒反抗,隻靜靜坐在燈下,烏潤的眸子直勾勾看她。
神色恬靜,看着十分乖巧。
廊外是綿綿春雨,珠簾似的從廊檐瀉下。蘭璎對上他望過來的這雙澄明眼睛,很快又不自在地偏開了視線。
掩飾般,仰頭望着雲後圓月的朦胧輪廓,“……你看,今晚的月亮真圓呀。”
春鳴聞言也仰頭。
不圓。他卻在心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