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神情一滞,吃驚的神色過于明顯。
沒有聲音的刹那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了時間。
賀其玉微微擡眼,林清正神色凝重地看着他,好像他做了什麼第一等重要的事。
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說。
他的話……是不是吓到了他?
他畢竟是唯一一個一直相信他的人,他也許不該這麼貿貿然。
就在賀其玉想要補充一些話時,林清皺着眉,語氣沉重:“不投胎可不是一件好事,在陽間流浪太久會投不了胎,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孤魂野鬼,有些人會撞到鬼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觀察着賀其玉的神色,依舊是不為所動,他繼續往下說。
“這些鬼眷戀人世而躲避陰差,最後都一一自食了惡果,不是魂飛魄散就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如果有投胎的機會也隻能先在地府受刑,畢竟,這些鬼魂在人世間逗留這麼久本就是一種錯,一種違抗規則的決定。”
“什麼意思?”賀其玉沒有反應,他試圖去理解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但始終都不能認同。
林清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其實,鬼最好的選擇是去轉世投胎。”
靜,出奇的靜。
有道不能說的思緒占據了賀其玉的所有。
他的視線成了一團沒有據點的茫然。
他沒能回答,隻靜靜地坐在原位,連細微地動作都沒有。
賀其玉緩緩動了動視線,始料未及地、又意料之中地,和林清等待的目光撞上。
他的目光實在太炙熱,太難以忽視。賀其玉别過視線,垂下眼,裝作沒有看見他的期待。
賀其玉不得不承認,他聽得明白,他在勸說他放手。
他這樣油鹽不進,隻是不想。
他不想再去過沒有他的生活。
他、他好不容易堅持和一個鬼生活在一起,重新接受了他的另一種存在,他怎麼可能輕易地放手。
他會讓他保持意識的,他能做到。
可未知的恐懼一波又一波襲來,他害怕自己做不到。
賀其玉不記得後來他們說了什麼,隻記得他出來時魂不守舍地牽起鄭燕峤的手,直到他手心裡的涼意傳達到他手中,他才徹底不再沉浸“投胎”二字當中。
他努力把這件事埋藏到心底,可他始終遺忘不了。
一天又一天,甜蜜摻着焦慮的感覺如影随形,氣溫的變化讓他知道時間還在進行。
清晨,賀其玉按下咖啡機的按鍵,準備沖杯咖啡。
為了公司的事,他熬了一個大夜,鄭燕峤一直陪着他,還沒等天色完全亮起就一個人去了菜市場,他已經能讓别人看見他,隻需要挑一挑時間段。
距離去看醫生已經過去了一周,他們表面上一如往常,鄭燕峤也沒有問他和心理醫生說了些什麼。
私下裡的他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日日夜夜都心緒難平。
賀其玉不止一次想過找個道士問問相關的事,問問如果一個沒有投胎結局會怎麼,但他又不得不擔心他身邊有個鬼的事暴露出來。
拖拖延延到現在,他什麼也沒做。
他凝望着流速出神,咖啡機順利地滴滿一杯。
他剛端着咖啡杯轉身,身後的咖啡機發出滴地一聲,刺耳的響聲猶如警報。
賀其玉回過頭,震驚地看着發生在眼前的一切。
咖啡機爆炸了……
似乎是他的使用出了問題。
反應過來些的他猝不及防地往後退,心底閃過不好的感覺,正當他沒頭緒時鄭燕峤忽然出現在眼前。
他伸出手扶住他,将他擋在身後,眼神淩厲盯着還冒着煙的咖啡機。
賀其玉處于恍惚、宕機的狀态,他不可置信地問:“炸了?”
鄭燕峤神情凝重地嗯了一聲,他轉過頭,垂眸看了看身後的賀其玉,又說:“我來處理就行,這東西剛用沒多久,應該是它本來就有問題。”
賀其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冒着黑煙,發出焦味的電器。
鄭燕峤習慣性地摸着他的頭,輕聲安慰:“别害怕,我來處理。”
賀其玉隻能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看着處理一切的鄭燕峤,他沉着臉思忖,直覺告訴他,這事不是他口裡說的模樣。
看着他來來往往,他的記憶也開始翻江倒海,十八歲模樣的他其實早已經不是十八歲,也不該是十八歲,是他禁锢住了他,他本來可以擁有新生,是他太自私。
他不禁開始思緒沉沉,雙手捧着杯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
嘗了幾口後,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揪着一側咖啡色毛衣的袖子,連手裡的咖啡倒在了小臂上都沒察覺到。
他不注意,有人替他注意。
鄭燕峤替他擦拭毛衣上的污漬,擦了一半看到沒什麼效果,直接幫他脫了衣服。
期間,鄭燕峤的目光一直在魂不守舍的人身上停留,眼前人始終沒發現,隻皺着眉頭沉思。
賀其玉的腦子裡全部都是關于“投胎”的事,他不想對鄭燕峤說一件他無法做出決斷的事。
他垂着眼,一邊完全沉思,一邊接過衣服。
耳邊傳來他的詢問:“其玉,你是在擔心秦代嗎?”
前兩天,賀其玉因為秦代男友失蹤的事進過一次警局,秦代突然斷聯,警察找到了他這個合夥人。
鄭燕峤以為他最近都是因為這件事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