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頌,你好。
作為藍星洲際軍校,太空軍學院的優秀畢業生,畢業後參軍,取得藍星太空軍少校軍銜,後參加“逐影”計劃,兼任逐影計劃武裝科第一小隊隊長,這些履曆搭配上你那年輕得過分的生理年齡,任何人談論起你,無一不是贊歎“天才”,同時展望你的未來究竟會達到什麼高度,就連太空軍的高層,也對你抱以厚望,期盼你作為新生代的領軍人物,從他們手中接過責任和權力,帶領人類向星際時代繼續前進。
但很可惜,你的名字并未流傳,或者說,你的存在并未被記住——至少沒有被正統的曆史所記住,因為我們沒有權利去留下他人的日記,更别提那日記早已在作者本人臨終前被付之一炬。
有限的文本要留給特殊的人,與你同時代的那位奧歌契.莫裡斯——因為你死了,一個早夭的新星如何與太陽相提并論?——她的名字被留了下來,很可惜,為了遵循她的意願,除了名字,和一些特定的事件,人們留下的東西少之又少。
嗯,包括她那記載了你存在的日記。
直到現在,也隻有帝國法院廣場前一尊被歲月腐蝕的看不見容貌的雕像矗立,她和你一樣深愛自己的星球,以至于這位初代女王做的唯一一件不被人理解,且有些勞民傷财的事,也就是帝國文明主星的改造。
主星本有數顆衛星,但最後隻留下了一顆——其他悉數引爆摧毀——并命名為“明玉衛”,宣布使用的時間度量也不是很符合主星的自轉與公轉耗時,但這沒關系,在女王辭世後不過三百年,帝國文明的科技在行星改造上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主星的狀态與藍星幾乎一緻,同時皇室——莫裡斯家族的後人——将主星冠以了莫裡斯之名,這是皇權再一次在人類文明中登上主舞台,時至今日仍然不曾下場。
何頌,你看,你的人生不過二十三年之短,與帝國文明的存在時間一比,似乎不值一提。
而自你迷失蟲洞起,到如今,已有六千餘年,當然,把這份時間放在宇宙尺度之下,也是不值一提。
于是,你的人生是否可以和帝國文明的曆史相提并論呢?
你的答案當然是不,從你被發掘出飛行的天賦起——那次跳樓機上,你是唯一沒吐的人——之後你參加了少年預備飛行員的考核,你落選了,因為你被破格錄取進入洲際軍校,成為了那一屆最年輕的學生。
但這都不是你主動的,你是在一個周期初期極為被動的人,當然隻要過了初期,你的主動性就會占據上方,然而令很多人都會頭疼的是,沒有人知道你的初期階段會有多長。
你學走路很慢,同齡人開始慢慢跑起來的時候,你還在爬,不過在之後的每次體能競賽中,你都取得了參加項目的冠軍,無一例外。
你學說話很慢,在他人已經開始用語言探索世界的時候,你就在角落中沉默不言,不過之後沒人會否認你的語言天賦,作為破譯那份外星文本的主力,你也是藍星第一位完全掌握“通用語”——是的,你知道的,什麼是通用語——的人。
自然,支撐你,或者說使你被迫踏進軍校的隻有你那與生俱來的飛行員天賦,隻是這天賦實在太好,藍星洲際軍校的大門才為你打開——雖然你并沒對它有過期盼——之後的一段時間,你都保持着一副局外人的模樣。
你又一次進入了一個初期階段。
但這個階段并沒有持續太久,一次雙人格鬥訓練,當教官說輸的那方要為對方打一個月的飯之後,你在第三十七秒撂倒了你未來的摯友——嗯,就是杜理慈——在那之後的一個月裡,你被他拖着走過了初期階段。
你開始去理解洲際軍校的含義,開始去探索自己的可能性。
你能為人類做些什麼。
這個念頭升起于那天的午飯,杜理慈氣呼呼地宣布這是最後一天,而你在看食堂的公共熒幕上,正在播放的一則有關太空軍的咨詢。
杜理慈告訴你,他也想成為太空軍的一員,成為進發群星之間的先驅,說這對人類有益處未免太過自大,但這的确能為整個族群做出貢獻。
你點點頭,繼續吃着你的食物,在三個月後的期中考核裡,把杜理慈甩在了第二,以絕對的優勢成為了第一名。
這時候,你的另一位未來摯友正一邊吃惡狠狠地啃着饅頭,一邊把自己的名次和你的名次反複對比,你不知道她,但在奧歌契.莫裡斯,這位離家出走的驕縱大小姐的心裡,何頌這個名字開始紮根,直到她長眠——她被葬在後來被稱為皇家陵園的一座墓碑下——才和她的記憶一起消散。
你在想些什麼?在無數個四下無人的深夜和清晨,在你流過了不知道多少汗水的跑道和訓練室,在那一本又一本晦澀難懂的大部頭的書裡,在衆人的歡呼中,在飛機的轟鳴聲裡,在你漂浮在太空中,回望你深愛——你真誠而深切地愛着——的母星時,你在想些什麼隻有你自己知道。
正如此身回望六千年,你在想的什麼隻有你知道。
現下,你被奧羅拉拉着走過了“認清自己身處陌生的世界”的初期階段,你被黎明小隊拉着走過了“帝國軍校和成為人類的利刃與護盾”的初期階段,智恩等人标志着你開始和這個世界有了連接,而布萊克也好,哈德裡安也好,你認識的人越來越多,在一邊尋找自己過去的時候,你也不在否認當下的一切。
你是一個被動的人,但你不會一直被動下去。
不然,你也不會接過學生會副會長的職位,你也不會在智恩的監護人一欄簽下自己的名字——
與你一同簽字的布萊克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改正回了自己的真名“哈德裡安.格裡芬”——你什麼時候發覺的?不重要,你确認的契機源自他可笑的疏忽,僅僅隻是更改監護人的姓名欄在大多數的時候并不會通知其他人,可惜智恩作為一名S級哨兵,這份更改通知上報給了軍校備份,而不巧,你是學生會的副會長,這類報備少見且牽扯到了智恩,最後被系統篩選出來遞交到了你的智腦上——
你也不會積極參與到對蟲族的讨伐中,你也不會主動對那雪中小鎮裡的——那是你沒有記憶,但你本能地愛着那張臉——那和奧歌契有着一模一樣的臉的——
你在抗拒着嗎?
但你仍然要面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