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不像提拉星的人。”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何頌正喝下晚飯的最後一口營養劑,她看了看向她搭話的人,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長發——黑色的,和她一樣,眼睛卻是近乎月光的銀色——她姿态放松,慢吞吞地挪到她身邊坐下,主動發起了交流的信号。
“你也不像。”何頌說的是實話,她們的黑發在一群紅發提拉星人中格外顯眼,以至于她們湊在一起交流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我叫奧瑞爾。”她伸出手,給了何頌一個微笑,眼睛微微眯起,散發出善意。
“我叫何頌。”何頌和這位自稱奧瑞爾的年輕女性握握手,進行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那現在我們算是認識了。我就不廢話了,何頌,你想逃跑嗎?”奧瑞爾單刀直入地道明了自己的目的,她在邀請何頌做她的夥伴,一同謀劃逃跑計劃。
扪心自問,何頌她的處境已經不能算是不好,而是稱得上一句相當糟糕。
五天前,何頌從一架破損的小型飛機中爬了出來,失去了許多關鍵的記憶,比如說自己的過去,比如說為什麼自己在一堆殘骸中醒來。
幸運的是,何頌沒有忘記自己的名字,同時保留着許多本能和認知,不至于像張白紙,隻能無措地面對這個世界,同時身體也沒有發現緻命傷。
不幸的是,飛機在她爬出機艙,剛剛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後爆炸了,何頌失去了與過去的唯一的聯系。
禍不單行,飛機爆炸後,沖天的黑煙吸引來了一支小隊,本以為他們隻是些來看看發生什麼事的看客,沒想到他們還有個兼職——應該是人口販子,這些野蠻的人,何頌都還沒來得及發起交流的信号,就被打暈了。
他們把何頌抓了起來,帶回了他們的聚集地,關進了一個房間裡。
房間很大,容納了二十幾個紅頭發的人,大多是年輕女性,還有一些小孩子,何頌推測他們是本地人,她找了個角落坐下,沒有去找人搭話,這些人要麼沉默不語,要麼就三三兩兩抱團在一邊叽裡呱啦地交流。
其實搭話也沒用,何頌有試過偷聽他們講話,她得出的結論是,她聽不懂這些紅頭發的人的語言。
失憶,語言不通,手無寸鐵......何頌仿佛陷入了死局,但好在她很清醒,她清楚自己的處境有多糟糕,也知道幹着急也無濟于事。
她隻能等待一個機會。
兩天前,奧瑞爾被關了進來,她的黑發讓何頌生出一種親切感,同時她的一句“提拉星,我怎麼忘記了提拉星會有這些該死的拾荒人”也讓何頌心生希冀。
她能聽懂這句話,語言相通,她們兩個是能夠交流的!
這兩天裡,何頌也在默默觀察這個黑發女性,好幾次對上了那道同樣夾雜着探究意味的視線,不過每次雙方都很默契移開眼。
何頌知道,她們遲早會有交流,隻是沒想到這麼快,以及奧瑞爾這麼的直接。
“我當然想。奧瑞爾,你有什麼好的計劃嗎?”何頌決定要身為主動搭話人的奧瑞爾分享自己的計劃。
“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們的匹配度不錯,我的精神體目前很不穩定,不然我也不會被這些拾荒人抓住,你試着為我進行疏導,運氣好的話,我能把所有人幹掉。”奧瑞爾有些興奮地說出自己的計劃。
然而這段話裡,何頌能夠聽得懂大半,但幾處明顯是關鍵信息的字眼,她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何頌意識到,她與奧瑞爾并不能進行完全無障礙的交流。
何頌實話實說:“有幾個詞我不太懂。”她把她不懂的詞複述了一遍。
這回輪到奧瑞爾疑惑,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何頌,語氣不解:“星際通用語的對話,你掌握得很好,但你說你不知道什麼是精神體?”随後她的目光暗淡下去,喃喃自語道:“唯一一個有可能是向導的人連精神體是什麼都不知道,難道我......”
“或許你可以和我解釋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何頌就是不想見到奧瑞爾意志消沉,連忙說道,“或許我明白這些詞的意思後,能幫上你的忙。”
奧瑞爾又深深看了何頌一眼,随後似是想通了般釋然笑笑:“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給你解釋,也不會讓處境變得更糟。”
随後,奧瑞爾為何頌緩緩解釋到:
精神體,存在于兩種人的身體,或者說腦海裡,一種叫做“向導”,另一種被稱為“哨兵”。
簡單且按刻闆印象的解釋,哨兵負責輸出,向導負責後勤。
稍微詳細點,向導和哨兵之間存在匹配度,匹配度越高,向導的疏導對哨兵更有用,而哨兵的精神體因為處于戰鬥等高壓環境,常常會引發一系列的精神層次的問題,這時候高匹配度向導的疏導就至關重要。
奧瑞爾盡量簡明地概括哨兵和向導的意義以及二者之間的聯系,見何頌點頭表示理解以後,她呼了口氣,把話題拉回當下:
“提拉星人幾乎沒出過向導,少數人就算分化也是哨兵,不過我看這一屋子的‘花瓶’,沒一個是哨兵,拾荒人雖然沒什麼文化,但不止至于蠢到抓哨兵,不好抓不好管還不好賣。話說回來,你真的不是向導?”話鋒一轉,奧瑞爾把她的臉湊向何頌,二人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近到何頌能看清奧瑞爾的銀色眼睛中倒映的自己的模糊人樣。
任誰這樣被打量都會覺得不自在,何頌不動聲色身體後仰,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同時注意到一個新名詞:“分化?”
“哨向分化,每個人種的年齡沒個标準,我們主星......我所屬的人種,分化年齡大概是25前後。順帶一提,我是22歲分化的,算比較早的那批人。”
“我們應該是一個人種,”何頌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也沒有底,畢竟奧瑞爾那雙如月光的銀色眼睛,是她認知裡從未見過的顔色,“我今年23歲。”何頌默默把“可能”二字咽了下去。
奧瑞爾半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也許吧。”
“如果我再大一點,沒準我會分化成一個向導,這樣就能幫到你了。”何頌帶着點自嘲地說,她是一個連自己的過去都不記得的人,這個年齡也有可能是假的。也許她今年已經二十七八,早過了分化的年紀,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導,隻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現在也不遲呀。”奧瑞爾含笑道,隻是這笑讓何頌有些心裡發毛,“何頌,你賭一把嗎?”
“還記得嗎?我說,運氣好的話,我能把全部人幹掉。”
何頌靜靜凝視奧瑞爾的眼睛,第一次對這如月的銀色産生恐懼。
“運氣不好的話,這‘所有人’,是要包括你和我的。”
“要和我一起賭嗎?何頌。”
這句話,往後也将數次重複,從主星系邊緣的提拉星的某個偏僻角落,到人類與蟲族的最終決戰的主戰場,從帝國學院的畢業賽的決賽最後一刻,到帝國權利交替的至關緊要的節點,何頌給出的答案一直都是:
“樂意奉陪。”
“我現在的狀态,就有點類似于一個快要爆炸的氣球,簡單來說,如果我再維持這個狀态下去,一共有三種結果。”奧瑞爾舉起三根手指,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何頌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認真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