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澧蘭笑着迎上去,作揖還禮,“王公子是拿到了王老的手劄?”
王臨安颔首,面色微紅,将手劄拿出來,遞到江澧蘭面前,“父親早年的字迹不多,這是寫給我母親的家書,我拿過來給你看一眼就要還回去。”
江澧蘭笑,接過手劄,并未急于打開,而是做了個“請”的手勢,和王臨安一路下樓去,一面道:“令尊寫給令堂的家書,在下觀閱,是否不好?”
王臨安笑道:“就是尋常問候,并無大礙,不過,”他站定,道:“大人一定要認真點評。”
“這個自然,”江澧蘭應允,又道:“公子既然敬仰王老的字迹,為何不親自臨摹王老的字帖?”
江澧蘭認識王臨安是在一月前,江澧蘭前來書樓觀書,少不了要打出幌子,将一樓的字畫名帖全部欣賞了個遍,當時他正在欣賞一幅無名字畫,字畫的畫風狂野,寥寥數筆,卻十分有意境。
江澧蘭得有幾分趣味,多欣賞了一點時間,正巧被王臨安撞見,二人道明身份之後,王臨安要他寫字,言語間露出幾分敵意,江澧蘭也不在意,便寫了幾個字,他的字比不上名帖聖手,但也不算差,王臨安看過之後,敵意竟收斂許多。
這幾日,江澧蘭又經常出入弘文館,耳邊聽過些許傳聞,對王臨安的心思略懂幾分,但對他的态度一如先前。
并非他大度,而是并不要緊。
溫沅芷的心意,不是随便一個人就能撼動。他樂得大度,每次見王臨安,都能心平氣和,還能和他聊聊家常。
王臨安心思純淨,對有真才實學的人,都真心敬佩,在與江澧蘭幾次交談後,心中對這位來自滇南的才子不由得高看幾分,故而方才對同僚的碎語才會覺得反感。
此刻聽了江澧蘭的問話,也是真心誠意地回答:“臨摹過,但我寫不好家父的字。”
江澧蘭挑眉,有些驚訝,但也不再多言,二人一同下樓,到了樓下,見到門口立着一個人,正是溫沅芷。
江澧蘭面露驚喜,迎了上去,問道:“阿芷,幾時來的?”
溫沅芷答道:“剛到。”
王臨安聽到聲音,一愣,他行在江澧蘭身後,待到江澧蘭迎了上去,才看到門口駐足的嬌影,距離上次見郡君已有數日,這些日子,他回府,多次向父親請教,漸漸有些明白郡君那日之語究竟何意。
他有些自慚形穢,驟然再見郡君,心中便露出幾分膽怯,但再見江澧蘭上前,替她随手拂去額前吹落的一縷青絲,心中更是酸澀。
也許,他并非是一時錯過,而是因為配不上她,所以上天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溫沅芷見王臨安也在,落落大方地向他拱手,道:“王公子也在?”
王臨安還禮,道:“近日和江大人讨論書法,有幾分心得,正與江大人商讨。”
溫沅芷揚眉,提出加入,江澧蘭無奈地看她一眼,提醒道:“這是王老的家書。”
這就不方便傳閱了,溫沅芷作罷,進屋走到一邊,“那你們看,我去看看其他書。”說着就要去拿其他書籍。
王臨安連忙道:“這裡有父親的珍藏,郡君可以看這個。”
王臨安以為溫沅芷也是愛字之人,連忙二人引向南面的書桌前,目光殷切地看向她。
溫沅芷隻是想湊個熱鬧,不想王臨安當了真,聞言轉身,和江澧蘭一道走上前,拿起書桌上的卷軸,打開仔細地看,隻看了兩眼,兀自點頭道:“王老的字很霸氣,值得我們學習。”
江澧蘭知她對字畫研究甚少,能看出霸氣就已經很不錯,但看她還像模像樣的哄騙王臨安,心中好笑。
替她解圍道:“王老年輕時寫的字,筆風灑脫,天馬行空,你拿的這副字是入駐中樞後所作,筆鋒自然要淩厲些。”
溫沅芷不服氣,“你見過王老年輕時的字?”
江澧蘭看她一眼,道:“字和人一樣,早年稚嫩,中年自成一體,走向成熟,但成熟的影子下也能窺探到一點當初稚嫩的心境。”
他本想說,就像你透皮畫骨一樣,追本溯源,可窺探其本質,考慮王臨安就在一旁,便沒說出口。
溫沅芷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說得好,”王臨安聽罷,催促江澧蘭,“江大人,快打開手劄,這本手劄正是父親年輕時所寫,不知你能不能從中看出父親當初寫字的心境?”
江澧蘭在桌前打開手劄,溫沅芷看一眼興奮的王臨安,悄然地湊上前,在江澧蘭的身後小心地窺視。
這一看,差點笑噴,幸好她及時繃住,否則當真要落下不敬尊賢的罪名。
江澧蘭亦忍俊不禁,但還是道:“誰無年輕時?王老年輕時在琅琊快活風流,亦是我等望塵莫及。”
溫沅芷看他的眼神頓時欽佩得無以複加,能将春蚓秋蛇說得如此别出一格,也當他江承之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