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京城。
車子終于擺脫一衆車輛的尾随,緩緩駛入既定的方向。
小助理紀柔窩在座椅上狠狠地舒了口氣,這才給自家老闆打電話。
“姐,我們擺脫媒體、狗仔、還有公司那幫人了,真的不用去接您嗎?”
“不用了,我一會兒直接去機場。”電話那頭的聲音清脆利落:“你們再繞幾圈,最好讓媒體認為我在京城酒店落腳。”
紀柔自是對老闆的吩咐言聽計從,談話間又有電話頂進來,紀柔瞧了一眼來電:“姐,吳姐又給打電話過來了……”
吳姐與公司的其她人不同,是老闆的經紀人,負責老闆的許多對接工作,若擱在平常,紀柔可不敢怠慢,然而現在她站了隊,不敢怠慢的怕是也要硬着頭皮怠慢起來。
“不必理會。”電話那頭很是果決。
等挂斷電話,紀柔歎出一口氣,她将手機設置成勿擾模式,除了設定好的有限的幾個聯系人,别的電話打不進來。
随後,她登錄微博,看了下話題的熱度,有關自家老闆的熱搜果然爆了。
話題裡,莊未綢在京城國際電影節上公然喊話啟鳴娛樂解約的視頻,點擊量和讨論度仍在不斷攀升,一石激起千層浪。
微信上的未讀消息也在增加,紀柔不用點開便知道那是出自于誰。
發生這麼一檔子事,經紀人和公司那邊怕是要氣瘋了吧?
可這場仗已經打響,連回轉的餘地都沒有。
她們這段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
京城的一處廣場中,這場風波的當事人莊未綢卻沒小助理紀柔那樣愁眉苦臉。
她的帽檐壓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餘一雙靈動水潤的眸子露在外面。
她的眸色很清很亮,像是剪下一片璀璨星辰盛在眼中。
如今京城的天時常霧蒙蒙的,天朗氣清的時候屈指可數,怕是還不如這雙眼更澄澈晶亮。
樹梢在廣場椅子上落下的斑駁晃動不停,莊未綢微微揚頭,卻見一隻歸巢的鳥雀在樹桠子上探着腦袋,似乎也在悄悄地望着她這位不速之客。
莊未綢噗哧一笑,随後深深地吸了口氣。
很久沒有這樣輕松過了……
為了那個娛樂圈所謂頂流的位置,她這幾年連窩在家的休息日都能掰着手指頭數得出來,更别說像這樣,坐在廣場的長椅上,靜下心,好好欣賞一番月色。
雖說為了這片并不能稱得上清美的月色,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莊未綢卻不後悔。
那個頂流的位置,誰愛争誰争吧,她是不想再為了一個人人豔羨卻不知其中負累的名頭将自己日後的前程都搭進去了。
原本她進入娛樂圈,也隻是想做個好好拍戲的演員,後來被熱度流量裹挾,不知不覺淡忘初衷走到今天這一步,現在醒悟還不算晚。
隻是……她這樣“自甘堕落”,怕是會叫那個人徹底失望吧?
思及此,莊未綢低下頭,從包裡翻出另一隻手機來。
那是一隻非常老舊的手機,款式已經是許多年前的舊款,市面上已經沒有售賣,手機邊緣磨損出一道道劃痕,手機尾部挂着的卡通手機鍊連顔色都掉得七七八八,瞧不出原本的模樣。
可即便如此,手機的主人都沒舍得将它丢掉。
她輕輕按開手機屏幕,點進微信,微信裡置頂的頭像是個一筆畫的人物小影,一如既往的簡單樸素。
微信名也簡潔——R。
這名字并不是莊未綢特意做的備注,而是那人原本的微信昵稱。
這頭像和昵稱十年未變,而這人的信息……自五年前也沒再回複過她任何。
莊未綢捏着手機斟酌半晌,還是将信息發了出去。
【我大概要辜負你的期待了。】
清晰的文字,卻如同這五年間的消息一樣石沉大海,莊未綢等了一會兒,确定沒有回複,也沒有删除好友或者拉黑的驚歎号。
這五年,不是早就習慣了嗎?莊未綢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手指卻不聽使喚地滑動,直至翻到五年前那條信息。
思緒也翻騰至五年前,那時莊未綢剛剛簽進啟鳴娛樂,對一切娛樂公司的操作并不了解,遇到不公平的對待也隻會口頭上抱怨幾句,并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解決辦法。
大概就是這幾句毫無意義的抱怨,惹得對方厭煩了吧?
所以才會在吐露那樣激烈的言辭後,幹脆斷了聯系。
這五年來,莊未綢從最初的負氣,難堪,羞恥,而後陷入自我懷疑,經曆過一段迫切想要證明自己的時光後總算放下,重新正視自己。
隻是那條信息,那個人的指責,時至今日仍是莊未綢心中的一根刺,逐字逐句再瞧上一遍,依舊覺得有些疼。
疼到莊未綢微微蜷起手指,才能稍稍緩解。
樹影沉月都被風吹得有些缭亂,許久,莊未綢壓下心緒,又鄭重地敲下幾個字。
【多年前你問我的話,而今我終于可以回答你,我俯仰無愧。】
【這一次不是因為賭氣或者沖動,R,我是真的累了。】
——
榮城,江意映一早便候在接機口,等着那在京城國際電影節上掀起軒然大波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