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淵匆匆扒拉飯菜,三兩口間就吃了個鹹鴨蛋。
“明兒起,我去瓜田草棚睡,雖說西瓜尚未成熟,但西瓜蠻貴重地,能值半兩銀子呢,人心難測,需防着旁人使壞。”
賀母面色微沉:“整日忙裡忙外多累呀,晚上若睡不好,可咋行,那兒不如家裡舒坦,讓清哥兒去吧,他整日閑着沒個事做。”
于清冷笑一聲:“哼,娘,我也想呀,但你兒子舍不得我去啊,畢竟他一個漢子,咋說也比我強嘞。”
賀淵堅定望向賀母:“娘,清哥兒說的對,他一小哥兒,我咋能放心他去,事兒我已定下,無須多言,趕緊吃飯吧。”
此時,院外傳來賀山朗爽聲音:“來得不是時候,怪我太激動,忘了正是吃晚飯時候嘞。”
賀淵放下碗,跨出門檻:“沒事兒,山哥你吃了沒。”
賀山連忙擺擺手:“不必了,雲哥兒在家應煮好晚食了,我不回去吃反而浪費糧食。”
随即,賀山憨厚一笑:“我在鎮子做了好幾日活兒,今日一閑下來,去深山裡找了好多樹枝,清哥兒你出來瞅瞅,有沒有魚藤草。”
于清蹲在院中裝模作樣,甄别着每一根樹枝,直至賀淵暗中扯了扯他衣角。
于清手中那根樹枝,葉子偏厚尖端漸細,他認真說道:“山哥,應該是這個吧,拿去試一試,我也不太記得了,切記用量甯願少些,也不可貪多,不然河裡魚兒會死一大片。”
賀山連連點頭,眼中閃爍着興奮:“明兒我就去山上試一試,我先回去了。”
賀淵喊道:“山哥,你家有多餘的長木凳不,給我借兩根,我去草棚搭張木闆床。”
“當然有,明兒一早我給你拿過來,拿去用就是,雲哥兒估摸在家等我吃飯,先走了哈。”
于清站在院前說道:“山哥,問問雲哥兒,明日要不要跟我一塊兒上山撿蟬蛻,去的話喊他早點過來。”
夜幕降臨,賀淵躺在床上,懷裡抱着香香軟軟的小夫郎,靠在人耳邊輕聲說:“夫郎,我想到個甜水方子。”
于清翻過身面對賀淵,手指輕輕戳了戳賀淵臉頰:“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别賣關子,沒好點子,往後可不給你摸了。”
賀淵興奮地說:“我會一種甜酒,喝起來有酒香卻不醉人,味道香甜濃郁,應是能賺些小錢。”
“方子也簡單,用咱家後山上的紅蓼花做酒曲,配上糯米發酵,成本低廉哩。”
于清雖心有疑惑,但轉念一想,賀淵從未踏足過學堂,卻能識字,身上離奇秘密真不少呢,要好好保護相公,這麼聰明的漢子,燒了就找不到第二個了。
次日,天剛蒙蒙亮,空氣中彌漫着一絲清爽,太陽從東邊緩緩升起,眼下天亮得早,農家人也起得早,畢竟夏時幹活貪涼快,忙完地裡活計好早早歸家。
于清吃完早食連碗都未洗,拿上麻袋,小鋤頭和籃子,與賀小雲一同去大山上撿蟬蛻,賀淵也不擔心,畢竟有賀山随行照應。
于清賺錢心急,每一個機會,都不願放過,畢竟要供賀淵讀書嘞,深知相公為人孝順,定不願拿爹娘的錢。
讀書花銷大,需好好存錢,再者,賀淵識字,去書院念書,往後才能正大光明告訴别人,去鎮上找活兒也能輕快不少。
于清心中跟明鏡般清楚,賀淵身上的離奇事兒,決不像輕描淡寫那般簡單,可那又怎樣,賀淵是他相公,賀淵待他好,有啥好吃的,都先緊着他,知曉相公心中亦是有自個的。
蟬蛻,一種中草藥,蟬蟲羽化時脫落的皮殼,表面黃棕色半透明,一斤蟬蛻拿到鎮上藥鋪,能賺個二十多文錢。
農家撿蟬一般是在黃昏時刻或是清晨,蟬殼會脫落在山林四處,樹葉上或低矮草叢中,需仔細尋覓,若是高處難以觸及,就利用長木棍輕輕敲打,使蟬殼落下。
茂密林間小道上,三人穿行其中,手中麻袋漸漸沉甸,于清帶着賀小雲一邊撿蟬殼,一邊挖掘草藥。
賀小雲跟賀淵識了幾種常見藥草,閑來沒事就會上山挖草藥,托他哥拿去鎮上換錢。
密林間樹枝盤根交錯,樹葉茂盛遮擋大半陽光,夏時山中陰涼,比村莊涼快許多。
賀山拿着魚藤草的樹枝對他們說:“你倆就在這一帶撿蟬,再往裡走那就是深山了。”
賀山指向不遠處的一條小河:“我去河邊試一下,雲哥兒,把簸箕遞給我。”
……………………
賀淵在家中将碗筷洗淨後,才搬起家中長木凳,去了草棚子鋪床:“土小黃,去看看你的新家。”
賀淵在草棚裡用四根長木凳架起一塊木闆,再鋪上幹草,放上一床竹席,從家中衣櫃拿來軟枕,單被子。
見太陽已完全升起,氣溫逐漸升高,賀淵提起竹藍,戴上鬥笠,背着個水壺,計劃去後山上摘紅蓼花。
此花高達兩米,莖直立粗壯,穗狀花序微微下垂,正值花開時節,在山上并不難找。
賀淵蹲在一處陰涼山坳,雙手麻利采摘花朵,心中暗自盤算,待秋季結果時,定要多帶些種子,種在自家院邊,不僅好看還能做酒曲。
籃中花朵堆疊,幾欲溢出,他壓了又壓,見實在裝不下,隻好,不舍地放棄這小片花株,下山路上,賀淵多了個心眼,将頭上鬥笠覆蓋在竹籃上遮掩。
好在,山中浪費不少時間,下山時正是晌午,日頭毒辣,田地中也未見一人,都各自早早歸家。
都說農家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到了夏季卻是天一亮便起,日落時再幹一陣活,午間反而沒個人影。
都于村中老樹下乘涼,下棋,閑聊家常,哥兒與姐兒則在家中繡花或是趕制喜服。
行走在蜿蜒的土路上,前方一片旱地中,隻有一位身材瘦弱的哥兒,穿着打滿補丁破舊麻衣,大中午的,還擱地裡賣力幹活。
哥兒蠟黃的臉上滿是汗水,卻一刻未曾停歇擦去汗珠,烈日之下,一望無垠的田地間,僅哥兒一人忙碌,莫名透出絲蒼涼。
賀淵喝了一口壺中清水:“王夫郎啊,今兒日頭毒辣,還擱地裡忙活呀,趕緊回去吧,别到時候熱出暑氣。”
“越是軟弱,旁人才越欺壓,我若是敢去賭錢,我家清哥兒非要剁了我手不可,累死累活在地裡忙活,莊稼能值幾個錢,農家人勉強糊口罷了,哪有餘錢去賭坊尋樂子。”
言罷,賀淵加快腳步,心中知曉王夫郎性子軟弱,定不敢反抗,可他不是大善人,隻能口頭說幾句,若夜晚王夫郎能把那賭徒手剁了,未嘗不是條出路。
于清晌午不回來,早時給留了三饅頭,溫在鍋内,賀淵啃着饅頭思考如何制作酒曲。
他先在院落打水将花朵簡單清洗,而後,坐在竈屋裡,把花倒進竹匾中攤開,進行挑選後,加入糯米粉混在一起舂搗,這活費力氣,需不斷舉起粗木樁,直至搗成泥狀。
取出置于盆中,反複揉捏融成一體,再搓成一個個小圓球放入墊有稻草的陶罐中,每隔一層,就需多次鋪上稻草,放于屋内最陰涼處。
忙完之後,賀淵才将水壺灌滿,關上屋門,帶着土小黃去草棚睡大覺,怕土小黃日後睡不習慣半夜丢下他一人,獨自跑回狗窩中。
賀淵十分體貼将狗窩搬至到草棚中,自不敢睡得太熟,土小黃一有動靜便立即睜眼。
太陽緩緩向西斜之時,農家人紛紛扛起鋤頭快步往田地走去,孩童跟在大人身後嬉戲打鬧,傳來不少歡聲笑語,賀淵站在草棚外,恰好遇到柱小子背着沉重的木柴下山。
“柱小子,你家有草料不,我家草料牛吃光嘞,我和清哥兒都犯懶,這不爹喊買些。”
“淵哥,你要的話,這幾日正好沒事,我去打草便是。”
“那成,麻煩你了哈。”
柱小子連忙搖頭:“哪麻煩呀,賺錢的事兒,我巴不得呢。”
賀淵視線突然被遠處走來的三人吸引,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喜意:“柱小子,按村中價錢給,你先忙活啊。”
言罷,賀淵一個箭步沖到于清身前,見三人收獲滿滿,賀山的簸箕中裝了不少魚,有大有小。
于清笑道:“阿淵,今兒吃魚沒帶水桶,魚都死了,回去就給處理了。”
賀小雲興沖沖地說:“吃炸魚,把幾條大的紅燒。”
于清帶着兩人回家做晚食,賀淵卻離不得草棚,畢竟田地間幹活的人多,若是有人不長眼,吃虧可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