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掌櫃開了後門,将淩峙桀送出了“淩雲布莊”。
“掌櫃的,不用送了。”淩峙桀一跨出院門,便阻止了欲要再送一程的掌櫃,“不知茜姐他們是去了馬嵬,還是仍在長安附近。這麼多天沒有一點兒消息,所以我打算先走一步到前面再探探情況。玄宗很快就會離開長安,要不了多時安史大軍就會打進來,你們當是早作安排的好。”
掌櫃點點頭,笑道:“這你放心,一切我自會安排妥當。”說着,自下人手中接過一個小袋子,遞了過去,“不管用不用得着,你還是帶着好。無論是太平盛世還是兵荒馬亂的這年頭,總是沒人會嫌錢多的。我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一路保重。”
“好。”淩峙桀毫不扭捏的接過錢袋揣進腰間的小包裡,對着掌櫃拱了拱手,領着昭昭小白走上了長安城的大街。
昭昭一路東張西望,窺了個空扯了扯前頭小白的衣袖。
小白回頭看了他一眼,腳下慢了幾步,與弟弟并肩同行:“怎麼了?”
昭昭湊近了些,悄聲問道:“你說他會不會跟來啊?”
他,哪個他?小白不解的看着昭昭,良久才醒起那個他來:“你是說花憐葉?”
昭昭點點頭。
“這個,應該會跟來吧。”小白有些不确定道,“看他說的那麼堅定,不跟來豈不會很沒面子。”
“這跟面子搭什麼架呀。”昭昭白了眼小白,道,“蝼蟻尚且貪生,更何況是一直有些修為的鬼,多練幾百年說不準就能成鬼仙的。”
鬼仙,就他那付癡情種子樣兒;别鬼仙沒修成倒把自己給修沒了先。小白不屑的搖搖頭,對弟弟的話很是懷疑。
“你們兩嘀咕完了沒?”淩峙桀突然一個轉身,吓得兩兄弟一個急刹車,就差那麼一點點就撞上了。“從一出門就開始竊竊私語,怎麼,你們很閑嗎?”
“不、不是啊。”
“沒有、沒有。”
昭昭和小白同時出聲回話,并且拿眼小心翼翼的觀察着淩峙桀面部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公子今天好像心情不怎麼好啊,得小心了!
“沒有那就快點走。”淩峙桀長吸了口氣。今天不知為何,心情很糟糕;還是說昨天沒看黃曆,今天不宜出門?
兄弟兩偷偷對視一眼,猜測着什麼。突然間,小白眼尾餘光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他居然真的跟來了!
“小白,看什麼呢?”昭昭走了兩步,發現小白竟然還站在原地看風景。偷偷瞄了眼前面走的淩峙桀,生怕再被訓的他連忙輕拉了拉小白的衣擺,小聲問道。
小白如夢初醒,握了弟弟的手緊趕幾步,聲音輕的近乎蚊子叫:“他,他真的跟來了!”
他!昭昭的嘴角很不自然的抽了抽,不禁轉動眼珠四下狂掃:“你沒有看錯?”
看錯,應該不至于吧!小白被問的心裡一突,畢竟是用眼尾餘光晃到的,不能很肯定。但是,那身影真的很像。小白有些虛的轉了幾下眼珠子,将周圍的一切仔仔細細看了個遍,直到再一次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後,才重重的點點頭:“我沒有看錯,他的确跟來了,而且就在附近。”
呃,難怪公子心情不佳了!昭昭一愕,認命的低下頭繼續走路。蓦然間,他想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昭昭擡頭看了看天氣:今天,可以算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吧!
“想什麼呢?”小白琢磨不透弟弟怪異的舉動,出聲提醒道,“别東張西望了,小心又挨公子罵。”
昭昭聽了小白的話,隻是怪怪的問:“小白,鬼可不可以在大白天飄來飄去呀?”
“除非他活膩味了。”小白想也不想,脫口道,“還有一種特殊情況,就是陰雨天。像今天這麼好的天氣,也就現在太陽将出未出的時候,鬼們還可以出來晃蕩下。”
昭昭歪着腦袋繼續問道:“也就是說再過一會兒太陽出來後,所有鬼都會回陰暗處睡覺啰?”
“聰明。”小白贊賞的點點頭,笑道,“就是這麼回事。”
“那,花憐葉豈不是慘了。”昭昭沒有一點兒被稱贊的高興,反而很是憂心的皺起了雙眉,“花憐葉要是被太陽曬死了,那不就成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了嗎?”
呃!小白聽了一滞,表情一下子全僵在了臉上。
昭昭依舊說道:“公子不想花憐葉跟着礙事,我們卻偏偏替他出了跟蹤這麼個馊主意;他要不理會倒還罷了,可他又偏偏拿我們的話當了回事。他過一會要真被太陽曬沒了,那不都是因為我們了嗎?”
“誰說的,跟我媽有什麼關系啊!”小白聽着弟弟的話,心裡卻一萬個别扭,“是他自己硬要跟來的,又不是我們拿刀逼着他來的。他可以完全不理會我們的話呀;我們隻不過給他出了個主意,做不做還不都是他自己決定的。我們,我們為什麼要為他不明智的決定買單啊!”
昭昭低垂着頭,雖然小白說的也有道理,可一想到再過些時間花憐葉就要消失,心裡就覺得很内疚,“我們畢竟沒有考慮全面,不負責任的提出建議的我們,多少都有點過錯,不是嗎?”
“這樣說,也沒錯啦。”盡管不願承認,但小白還是認可了昭昭的話。
“那現在要怎麼辦啊?”昭昭希冀的看着小白。小白歪點子一向比自己多,他相信這一次小白也會想到辦法的。
小白沒撤的撓了撓後腦勺。辦法,他現在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許久,久的太陽依舊高高挂在了天上,小白還是什麼辦法都想不出。
昭昭和小白默默的低着頭趕路,連去看一眼周圍的心情都沒有。他們心裡害怕,怕會看到花憐葉被曬成灰;也是内疚,對花憐葉的内疚,他們不該因着同情把自以為是的辦法告訴花憐葉。
“現在知道自己魯莽的言詞會造成怎樣的後果了。”意料之外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昭昭、小白蓦然的互視一眼,心中頓時升起一陣喜悅。
小白機靈的忙道:“是,我和昭昭已經知道錯了。”
“我們不該想當然的說話,而不是考慮全面後再做決定。”昭昭接着小白的話,可憐兮兮的求道,“公子,我和小白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們,救救花憐葉,好不好?好不好啊,公子?”
冷冷瞪了兩小鬼幾秒,淩峙桀頗為無奈道:“花憐葉他沒事,就算做了鬼,他也沒成低能。而且,為防萬一,我給了他定魂珠,隻要不被太陽曬到就沒有大礙。”
“哦,那就好。”昭昭拍了拍胸口穩定了下七上八下的一顆心,長長的舒了口氣。花憐葉要真被曬死了,他一定會内疚一輩子的。
小白一放下心事就開始好奇了:“公子把定魂珠給我了,怎麼我們沒看到啊?還有還有,那個定魂珠長什麼樣子,好不好看啊?”
“不就是上次你們拿去當彈珠玩的那顆珠子啰,回來還被我狠狠教訓了一頓。”淩峙桀一手牽了一個,繼續趕路,“何況,我給人東西事先要經過你們同意的嗎?”
“不是不是,我沒那個意思,公子。”小白一聽後半段那轉了一百八十度彎的語氣,忙擺手解釋,“我這不好奇呢嗎。”
“哦,我想起來了。”昭昭想了老半天,終于想起是有那麼樁事,“原來是那顆珠子啊,藍盈盈好像有水在裡面流動似得,好漂亮的說。”一說起那顆珠子,昭昭的雙瞳就放出異樣的光彩來。他可是很喜歡那顆珠子的,還一度将它當成心愛的玩物天天帶在身邊。可惜有一次借給小白拿去當了彈珠玩,被公子發現後不但珠子沒收,還外帶狠狠的教訓了一通。那是追随公子以來,第一次看見公子發那麼大的火,連帶進來求情的爺爺都毫不留情的轟出了門去。事後不僅被罰禁足一周,停發兩個月的零用錢,還整整半個月沒見公子笑過。原來,那珠子叫定魂珠!
昭昭望着淩峙桀,好奇心一點不比小白少:“公子很重視那顆珠子,怎麼就給了花憐葉了,那珠子到底是什麼寶貝?”
“誰說給他了。”淩峙桀很有些不樂意道,“是借,用好了要還的。”那個死鬼花憐葉他才不想去管呢,可一想到顧亦桢,便又狠不下心真就看他被太陽烤沒了。話再說回來,花憐葉要真被烤沒了,指不定顧亦桢就要跑來跟自己玩命;雖然不怕,可也還沒閑到那份上。
還?白天借給他,晚上再要回來?小白有點兒想不通:這不沒事兒找事兒,閑得慌。
昭昭轉了轉眼珠,看着淩峙桀的雙瞳裡慢慢的好奇之色:公子不是小氣的人,卻獨獨對這顆珠子耿耿于懷!“公子,這顆珠子到底哪兒來的呀,昭昭很好奇诶!”
“是啊是啊,我也想知道。”小白跟着起哄。他也好奇啊!
哪兒來的?淩峙桀一愣。這顆珠子哪兒來的,他還真不知道。隻知道自己記事起就一直帶在身上 ,隐隐中總覺得這珠子對自己很重要;至于為什麼,卻是從來都沒有探究過。
“不知道。”淩峙桀想不明白的搖搖頭,“隻清楚我不能丢了這珠子。至于為什麼,我從來就沒想過。”
昭昭和小白聽了很無語:這算神馬破答案啊,說了等于沒說。
“反正很重要就是了。”淩峙桀有些煩躁的撓撓頭,懶得再繼續探究下去,“總之沒有我同意,不許你們再碰它。你們要敢不聽話,我保證會叫你們痛不欲生的。”
呵呵,赤裸裸的威脅,兄弟兩同事扁了扁嘴,不置一詞。
邊說邊走間,眼前出現了一座大城。城門古樸、威嚴,氣象萬千。
昭昭和小白站在城門下,忽然覺得自己很小。那種莊嚴的感覺,與師門的那種仙家氣息截然不同,有種說不出的威嚴感。
“我們到哪裡了呀?”小白看着城門上的兩字老半天,就是沒看明白。
“鹹陽。”淩峙桀微皺雙眉,道,“八百裡秦川腹地的鹹陽,有第一帝都的美稱,也是現代中國陝西省的第三大城市。”
“公子去過鹹陽?”昭昭問道。
“沒有。”淩峙桀站立了片刻,向城門走去,“你家公子我從前是師門、家裡兩點一線,現在是學校、家裡兩點一線,哪有那閑工夫到處逛去。”
明明是自己懶得哪兒都不想去好吧。小白朝天翻個白眼,在心底給加了個注解。
兄弟兩随在淩峙桀身後進了城門。城内繁華依舊,街上人來人往,各自忙着生計,不似長安一派蕭條。可這表面的繁盛依舊掩不住絲絲的恐慌,隻是彼此寬慰、麻木着彼此。
昭昭和小白一路上東看看、西望望,良久才雙雙說道:“公子,這裡好像沒有布莊啊。”
淩峙桀微微點點頭,沒有作聲。早在進城之前,他就以神識探過,城内沒有布莊,也不見張茜他們的蹤影。
是我走的太快,過了頭;還是他們太快,我沒趕上?淩峙桀不知道現在是該繼續趕路,還是該找個地頭落腳。自從來到唐朝,他不但沒有聯系上隊裡的任何一人,甚至連一絲蛛絲馬迹都找不到;唯一肯定的就是他們确實來了唐朝,到過長安的布莊。
“公子,昭昭餓了。”昭昭邊走邊拽了拽淩峙桀的衣袖。雖然很不想打斷公子的思路,可自己的肚子已經“咕噜咕噜”的抗議了好幾遍了,對于街旁的各色小吃也早沒抵抗力了。
小白也符合道:“公子,我也想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