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撫琴,樂音清韻。
即使平時再不對盤,在座的人都興趣盎然賞着琴樂。
樓棠月給自己倒了盞紅紫色的果酒後起身,她慢慢走到花藤旁,半倚着藤架,輕輕搖着琉璃盞,果酒因她動作蕩起微微漣漪。
感受到幾步之遙的蘇琳琅微不可查望過來的眼神,樓棠月微微挑眉。
約半柱香時候,琴音止,花影收斂衣袖,起身斂衽一禮,然後側首示意蘇琳琅抱琴。
“你怎麼就彈一曲?”有人皺眉發問。
花影眸子微動,她遙遙看了過去,眉眼冷豔:“一曲值千金,微家主付了千金,所以隻彈一曲。”
“不過區區一青樓女子!”那人惱了,轉眸想找微夫人,卻發現她不知何時沒了蹤迹。
花影收回目光,提步就要走。
見差不多時候了,樓棠月邁出一步,準确無誤踩在石頭上,腳下一滑,直接向花影撲過去:“姑娘小心!”
衆人一聲驚呼。
樓棠月這一撞,直接和花影一起倒地上,不過好在她及時用手撐在地上,避免了直接撲在花影身上。
“阿月!”
其他人不認識她,剛與她相識不久的姜夫人卻是毫不猶豫地過來了。
她彎腰扶起樓棠月。
樓棠月拍了拍了自己沾灰的袖口,然後垂眼,看着躺在她身下皺眉打量自己衣裙的花影,她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來。
“花影姑娘,真是對不住了。”她神色歉意。
花影冷冷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就要冷着臉離開,目光卻在掃到她身邊的姜夫人時頓了頓。
樓棠月看向姜夫人:“姜夫人,可否借你手帕一用,這花影姑娘的臉上還沾着灰塵。”
姜夫人聞言從衣袖中取出手帕,含笑遞給花影。
花影驟然彎唇笑了笑,宛如焰火破冰,冷豔動人,她出手接過手帕,望着姜夫人,意味深長道:“多謝姜夫人。”
姜夫人愣了愣,禮貌性回以笑容。
“這是怎麼了?”
柳婉君不知何時又回到了院落裡,她看着這邊聚成一團的樣子,走了過來。
樓棠月出言将事情始終告訴了她。
她舒眉,沉思片刻,便吩咐身後桐歲:“桐歲,帶着花影姑娘去廂房換衣裙。”
花影沒有拒絕,隻颔首以示感謝。
蘇琳琅全程不發一言,隻有路過樓棠月身旁時才隐晦看了她一眼。
柳婉君原是怕這些夫人小姐無聊,于是去讓人将繁華亭那邊收拾出來,現在回來正是要邀請她們前去賞花。
微府侍女皆垂首引着客人。
樓棠月慢慢走到柳婉君身旁:“今日之事,多謝婉君相助。”
“阿月這是故意的嗎?”柳婉君看着她,語氣中沒質問,隻有幾分好奇的意味。
“噓!”樓棠月趕忙輕輕捂住她嘴。
柳婉君笑得桃花耳珰亂晃,她悶聲道:“好好好!阿月忙自己的去吧!”
樓棠月舒了口氣,剛打算離開去尋蘇琳琅,轉身卻看見依舊怔在原地的姜夫人。
眼神微動,她沒上前相問。
而另一處,竹林那頭的聚會則是一副詩性附雅的場景。
流水潺潺,青石綠山,有人已經因為酒醉而躺在石桌上。
微莫生慢悠悠喝着酒,聽着耳畔的醉鬼自以為是的讨好之言,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姜尚。
他笑着,偶爾喝着手中清茶,與身旁人相談甚歡。
自那日在青樓灌過他酒後,在自己面前,他便滴酒不沾。
果然動作過急,引起他的懷疑了。
竹葉沙沙而動,有人着雪衣而出,眸色清淡,唇邊噙着淡淡笑意。
有人遙遙相問:“聞兄,不是派你去邀請那彈琴的花影姑娘嗎?難道以聞兄之姿也沒請到?”
微莫生喝了一口酒,挑眉。
膽子真大,若是裴聞雪有意記恨,怕是他這般折辱之言,活不過明天。
不過——
裴聞雪拿起石桌上酒盞,手輕輕搖晃着卻不喝,他神色間有淡淡惋惜之色:“李兄說笑了,聞某再有能耐,今日可也請不到花影姑娘出席此處了。”
嗤笑一聲,微莫生神色莫名。
果然,他根本不是會在意這些的人!
“哦,花影姑娘是出事了嗎?”他身邊的人好奇問道。
緩緩停了動作,看見杯盞中半濁的酒毫無波瀾後,裴聞雪擡眼,慢慢看向姜尚:“是出了點事,很可惜。”
姜尚神色未變,似乎根本不在意這邊。
裴聞雪收了目光,看向了正笑着看戲的微莫生。
微莫生端正坐姿,輕咳一聲,道:“我前些日子花了重金采購珍貴罕見花木,諸位可想一觀?”
“自然!”
“見花而語,聞香賦詩,真是人生樂事!”
于是除了徹底醉倒的客人,一大波人浩浩湯湯出了竹林。
…………
桐歲引着花影和蘇琳琅進了廂房,不一會兒,她便出來了。
樓棠月忙側身躲在假山後面,等桐歲走過,她才走了出來,從腳邊撿了塊石子,直接扔了出去。
石子撞在木門上,發出細細沉悶一聲。
約半息,蘇琳琅推開木門出來。
樓棠月探出頭向她招了招手。
她輕步跑了過來,攬起樓棠月藏在假山後,見木門沒有再開後,她才松了口氣。
“不用擔心,她一時半會應當不會出來。”
樓棠月挑眉,安慰道。
蘇琳琅回眸看了她一眼:“你怎麼膽子這麼大?”
眨了眨眼,樓棠月望着她略有些急切的神色,了然道:“你知道花影是巫族的人?”
沉默半晌,她颔首:“一開始便猜出來了,但我不能揭穿,既然他們想控制我,便由着他們。”
果然一如既往的聰明冷靜。
樓棠月心中贊歎,她歎了口氣,拉住她的手,道:“留在這裡吧。今日之後,便是和巫族徹底撕破臉之際,你若是再落入他們手中,下場不堪設想。”
蘇琳琅敏銳捕捉到她話中的意思,她不由收緊了手,若有所思道:“原來他來這裡竟然是為了鏟除這裡的巫族勢力。”
“隻是。”她哭笑不得,“在蘇府是巫族叛徒的前提下,阿月覺得他會相信我嗎?他難道不會覺得我也是僞裝的巫族人。”
樓棠月擡眼認真看着她:“我覺得琳琅不是。”
“你是嗎?”
蘇琳琅怔然片刻,搖了搖頭:“不是。”
彎唇笑了笑,樓棠月挑眉:“那就沒事了。”
蘇琳琅也笑了出來,良久,她才垂頭,低聲道:“我覺得我爹也不是,但……”
千言萬語在心中,她最後隻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