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烨眉頭又皺起來,他完全看不透裴聞雪心中所想。
他無聲歎口氣,道:“是陸某考慮不周,釀成這般誤會。”
“是孤過于決斷。”裴聞雪溫聲道。
見兩人這一來一回,樓棠月适時笑了笑:“既然誤會已解,貴人可放老身離開,老身住于青巷,夜黑風高,想早點回去。”
裴聞雪遙遙望來,神色溫柔:“婆婆如何回去?”
“陸大人騎馬送老身回去。”樓棠月回道。
“夜涼風急,婆婆年事已高,陸大人騎馬路途不免颠簸,不若坐孤的馬車,馬車平穩,孤送婆婆回去。”裴聞雪含笑看她。
送她!那怎麼行!
樓棠月搖頭:“貴人時間珍貴,老身不敢浪費。況馬上風景頗美,還是由陸大人送老身回去吧。”
隻聽裴聞雪輕笑了聲,她看去,他唇邊笑意似乎又淡了淡。
“如此,孤也不好勉強。”
他退後一步,唇角輕扯了下:“甯統領,讓金吾衛讓開,不要耽擱了陸大人的時間。”
樓棠月眉頭微皺,心中蓦地出現幾分恍惚。
這話,怎麼說得陰陽怪氣!
她明明說的不耽誤他時間,他現在反倒說不耽誤陸烨時間。
他是不是認出她了?
可惜沒時間讓她探查,陸烨已經将珍珠牽至過來,伸出手:“婆婆,上去吧。”
樓棠月扶着他的手,在他半抱下爬上馬背,剛剛坐穩,又聽見裴聞雪溫和的聲音:“孤險些忘了,近來京中不安穩,逆黨逃竄,婆婆若為生計出門,寒月半出門為好。”
“至于婆婆這月生計,孤會派人送些銀子去青巷。”
樓棠月心中兀地一動,她握緊缰繩,垂頭看下去,對上青年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老身在這多謝貴人。”
陸烨翻身而上,珍珠長嘶一聲,他夾緊馬腹,珍珠撒開四肢,開始疾跑起來。
直到珍珠跑出朱雀長街,樓棠月才松了手中缰繩。
她望着冷冷的月亮,視線看向了萦繞着這皎潔之色的無邊的漆黑。
依她之見,京中紛亂根本與她這擺攤的老婦人無關,相信她明日去攤位,周邊該擺攤的還是會照樣擺着。
所以他留下的“寒月半出門”之言根本不是給老婦人說的,而是——
樓棠月擡眸,神色沉了下來。
他的話,是給她說的!他之前勸過讓她早日離京,但現下情況根本不可能安穩離開,他剛剛之言,竟然是給她透露适合離開的時間!
裴聞雪已經認出她了!
“三皇子是不是認出你了?”身後安靜已久的陸烨突然開口。
樓棠月還未回答,隻聽後方傳來巨大的聲響。
觀其方向,正是他們離開不久的朱雀長街。
她神色難辨地望了一眼燈火璀璨的熱鬧之地,煙火四起,燦爛奪目。
她看了一會,收回目光,極輕的聲音隐于秋風中:“明日就能知曉了。”
那廂樓棠月剛離開,甯霄漢立即開口:“殿下既懷疑他們身份,就這般輕易放他們走?”
裴聞雪神色散漫,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沒有懷疑。”
甯霄漢皺眉,冷峻的臉上浮現一絲不解。
那為什麼他神色間會有幾分不甘心?難道不是因為沒有抓住剛剛陸烨的漏洞!
而且他剛剛幾經試探,甚至不惜出言陰陽,不就是為了探查出那位老婦人的身份嗎?
甯霄漢心中尚在思慮他的用意,卻聽他身旁青年開口:“甯統領,抓人了。”
他神色頓冷下來,雙目清醒,看向熱鬧的朱雀長街,人來人往,肩摩毂擊,他還是看到了兩抹朱色身影。
高座之人下旨,凡是逃竄者,無論是否無辜,殺無赦!
“殿下,此時下手怕是不妥。”甯霄漢招手,布衣打扮的金吾衛立即隐入人群。
裴聞雪伸出手,黑暗中立即出現一個暗衛,他垂頭遞出一把長弓。
弓身發白如玉,在月色下透着幾分寒氣。
他看着夜空,骨節分明的手握上弓身,拉開弓弦,搭上箭矢,擡手對着冷冷月華:“那就再熱鬧些!”
話語剛落,箭矢離弦,于夜空中炸開一個小煙火,霎時間朱雀街頭五彩煙火繞雲端,長街亮如白晝。
衆人驚歎望着煙火,卻突然聽人尖叫一聲,隻是這聲音在響亮煙火聲中幾不可聞。
隻有少數人低頭,看見了地上的一片血色和兩具尚且溫熱的屍體。
…………
漆黑的小巷子裡,一個矮小的蒙面人摸了摸手下暈過去的男子尚在跳動的脈搏。
半柱香過去,見男子脈搏沒有任何變動後他才緩緩起身。
此時,煙火升空。
他擡眼望向夜空,璀璨煙火照亮他眉眼,他開口,嗓音嘶啞難聽:“誰拿走了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