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和老夫客氣什麼!”樓霄眼神悄悄瞥了一眼裴聞雪,見他神色淡淡,嘴角含笑,聲音便更大了,像是有意說給人聽一般,“你與月丫頭自幼在嶺南時相熟,時常來我府遊玩,算得半個青梅竹馬,咱也算是一家人。”
樓棠月剛喝的茶水差點噴出來,這老頭也太病急亂投醫了吧!
他敢說,她還不敢聽呢!
她咳了咳,悄悄掀開眼皮看裴聞雪的反應,畢竟這話明顯沖着他去的。隻見裴聞雪原本斂眸,她一望過去他仿佛感受到一般,很快擡眸,他嘴角有着淡淡笑意,眸子裡卻浮現些許玩味。
樓棠月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卻見對面人緩緩起身,長身玉立,他道:“既然是家宴,孤就不打擾了。”
語畢,他竟是真的毫不遲疑地轉身離去。
樓棠月看着他的身影,難道自己感覺錯了!
樓霄霎時喜不自勝,他躬身行禮:“今日匆忙,待來日殿下若肯賞臉來寒舍,樓某必提前操辦。”
“這倒不必。”裴聞雪聽後輕笑了聲,他微微轉頭,神色在陰影下窺探不清,隻能瞧見他烏黑的瞳孔驟然深幽起來,“隻是孤走前,想請樓尚書給孤解答一個問題。”
樓霄看就要送走這位大佛,笑着應道:“殿下想問什麼?”
裴聞雪道:“前朝蘇太傅為官清廉,其行其教,皆為天下所推,最後卻為何會落個全家抄斬的下場?”
樓棠月皺眉,看向樓霄,見他怔愣片刻,倏然臉色大變,神色難看至極,他擡眼看向裴聞雪,道:“臣絕沒此等意思。”
裴聞雪颔首:“孤知樓尚書品性,也明陸将軍之忠誠,自是不會誤會。隻是隔牆有耳,樓尚書還望謹言慎行。”
“自是如此,自是如此。”樓霄擦了擦額角冒出的汗,道。
擡眼間,裴聞雪已經離去。
樓棠月一臉茫然:“爹你為何要這樣?”
樓霄回眸看她,歎了口氣,半晌沒說話,陸烨卻若有所思開口:“他指的是蘇太傅與周将軍情如兄弟,兩家名姓,卻如一家人,最後周将軍叛國,蘇太傅也沒落着一個好下場。”
“現在京城處于多事之秋,确實是該多多提防!殿下是在提點老夫啊!”樓霄眯了眯眸,回頭拍了拍陸烨的肩,“帶話給你家老頭,近日還是莫要登門了,咱們暫且先等等。”
“好的,樓伯伯。”陸烨正色。
樓棠月愣了愣,裴聞雪今日來樓府其實是為這件事嗎?
她錯怪他了?
想起剛剛他離去時,雪白衣袍孤寂至極,心中不禁浮現淡淡愧意。
恰逢此時,如流水般的佳肴被端上桌案,樓霄在首座坐下:“烨兒坐下吧。”
陸烨尚在猶豫,樓霄卻已開口:“這時若貿然離去,不免落人口實,不如就在這裡用晚膳。”
“好的,樓伯伯。”
兩人入席,卻發現樓棠月扶着木椅站着,神色莫名。
“月丫頭,今日全是你愛吃的菜,還不快點來!”樓霄開口催促。
樓棠月轉眸看向兩人,笑了笑:“我有事出去一趟,爹,你和陸烨慢慢吃!”
說完,她提着衣裙跑了出去。
陸烨看着她的動作,神色黯了黯。她現下出去,找誰很明顯,他道:“樓伯伯,不阻止嗎?”
“罷了罷了!姑娘大了!”樓霄面色不似一開始那般難看,“老夫是管不着了。”
他與裴聞雪并不相熟,同僚提及他,談他看着和煦溫和,其實待人十分疏離,無論有意無意,沒人從他那落着好!
偏偏今日他上府,在他有意譏諷下還能給他做個提醒,看來他之前因請仙樓之事的擔憂是落了空處。
他捋了捋長須,眸中閃過笑意。畢竟自家丫頭是沒心沒肺的樣子,那廂卻罕見的是一副有心的樣子!
沒心沒肺的樓棠月一路狂奔繞過遊廊,在即将出樓府之際,将将看見那個雪白身影。
她頓時提快步子,她算得很好,跑過去正好在他身旁。
偏偏半途裴聞雪止了步子,慢慢轉過了身,冷冷月華下,他神色溫和,來不及刹車的樓棠月直接撞進他懷抱。
木檀香撲鼻而入,仿佛瞬時要将她全身裹住,樓棠月驟然僵住。
直接撞進人懷裡,她這才後知後覺感覺到丢人!
裴聞雪虛扶上她肩膀,見少女在他懷裡半晌不擡頭,他低眸,嘴角輕揚:“阿月是撞暈了嗎?”
“嗯。”樓棠月遮住臉,退後一步,悶聲道,“殿下能當做什麼都沒看見嗎?”
裴聞雪伸手握住她遮臉的手,眸子掃過還未消腫的手腕後,才緩緩擡眸:“讓我當瞎子,那阿月可給我好處?”
“當然會給了。”
裴聞雪望見了她清透的眸子,她微微挑眉,粲然一笑,柔美的容顔顯出幾分輕靈之氣,身上着的鵝黃色衣裙更是将她襯得活潑好動。
見他不回話,她繼續道:“殿下不相信我?”
信她?
裴聞雪慢慢笑了,他道:“小騙子,慣會騙人,我如何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