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四角燃着燭火,婢女端着茶水和糕點擺上木桌。
樓棠月坐着,微微靠後,雙手抱臂,看着對面坐着的兩人。
婢女要來給她添茶水,剛提起玉壺,就被她打斷動作。她看向裴聞雪,眯了眯眼,笑意滿滿:“去給三殿下添茶,三殿下最喜歡喝茶了。”
婢女随即提步去給裴聞雪添茶水。
裴聞雪聽到她的話,輕輕笑了笑,眸色溫柔:“阿月竟然記得我的喜好,我真高興。”
樓棠月哼笑一身,毫不避諱地對上他的目光:“殿下這愛好是個人都能發現,何必需要用心記。”
“阿月心中認為的用心似乎與我認為的不同。”裴聞雪喝了一口茶,擡眸,眸中蘊着一層難以琢磨的意味。
樓棠月對上他目光,半晌無言。
“樓棠月的用心多用在如何作弄别人身上吧!”陸烨塞了一口糕點,想了想,臉色頓時泛冷,“她小時候從不記事,每天心心念念如何欺負我。”
說着,他看向樓棠月,毫不懷疑道:“樓棠月,你是不是已經忘了小時候怎麼欺負我的了。”
樓棠月讪笑,她應該答是還是不是!
他看着不太記恨原身小時候欺負他的事,但為何每次偏偏要拿出來提!
“陸将軍小時與現在是一樣的嗎?”裴聞雪放下手中茶杯,仿佛興緻盎然般,問道。
聽紅姗提起,小時候的陸烨就是一個跟在她身後受她欺負的小胖墩,現下五官英俊,身體朗硬,一拳打十個她,肯定是不同的。
“自是不一樣。”陸烨回道,說完,還看了樓棠月一眼,“這點,樓棠月想必最清楚吧。”
其實,也不是很清楚?但她可以裝作清楚啊!
她剛想開口,對面的雪衣青年望了過來,笑了笑,意有所指:“有些事,想必阿月已經忘了。”
他的話讓樓棠月心底蓦地一涼,這段時間相處,竟讓她得意忘形,完全忘了他從一開始便懷疑自己的身份。
她确實也不知其中細節,裴聞雪的話倒是隐隐提醒了她。
樓棠月搖了搖頭,對上陸烨略顯失望的眼神:“除了你小時的樣子,其餘确實記得不太清楚了。”
陸烨聞之微微皺眉,心中莫名湧起一股浮躁的感覺。
他這十年來從未曾忘記過樓棠月,初時是滿腹恨意,後是懷着報複心,他知她虛榮膽小,向來欺軟怕硬,他想着待他換一副樣子,以不再受欺負的姿态站在她面前時,她是否會後悔當初欺負他!
是以,在長街上,窺見了攤販旁笑意盈盈,眼眸澄澈的女子時,即使是眼熟的面容,他也不敢确定此人是否是心中所恨之人。
偏偏盜賊猖狂,日墜西山,昏黃天色下,她雙眸亮得發光,取下棍子,招呼在盜賊身上,動作一氣呵成,他隻覺心猛地一跳,見她即将摔倒,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青絲飛舞,他摟着她的腰,看清了她眸中的陌生。
是認錯了嗎?
他松了口氣,卻在下一瞬,聽到了她的名字。
樓棠月!你真的是樓棠月!
他心中不是心心念念的報複,而是她怎麼能忘了他!還用那般陌生的眼神看他!
他現下心中的躁意便是因為正淡淡品茶的裴聞雪,他喝完茶,含笑看着他。
這位三殿下,外表看着一副溫潤的樣子,卻從出現開始,每一句話,每個動作,都無不向他表示他與樓棠月十分相熟。
無論是過于親昵的稱呼,亦或是莫名的恩情。
仿佛都是面前這位三殿下在提醒他,你們小時相識又如何,現下我與她更相熟呢!
陸烨默了默,道:“殿下剛剛話的意思是?”
“陸将軍自己都意識到自身與小時差别甚多,又何必認為他人也與小時候一般。”裴聞雪眸色靜靜,将新添置的茶水推至陸烨眼前,悠悠道:“時候悠長,夙期已久,當分清自己面前之人是否為故人,如今自己情感是否為移情,再行事方妥當。”
陸烨聽後臉色沉了幾分,他的意思不就是恨歸恨,愛歸愛,他看破了自己想借小時之事或隐隐恨意來取得樓棠月關注。
樓棠月聽得雲裡霧裡,她心中腹诽,喝茶怎麼就沒把裴聞雪的嘴堵住,一天話那麼多!
“不知三殿下大駕光臨,樓某有失遠迎!”
樓霄聲音遠遠傳來,很快便出現在衆人面前。
他目光先是掃過一旁還休閑吃糕點的樓棠月,見她這幅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他頓時壓抑住心中蠢蠢欲動的氣焰。
他向裴聞雪躬身行禮,卻行至半途被他攔住:“樓尚書無需多禮。”
樓霄眸中閃過精光,他捋着長須,笑呵呵:“月丫頭頑皮,多虧殿下照看,老夫還與她說找時候送禮以謝殿下,她也應了!本以為她經此一事乖覺了,沒想到她這般大膽,擅自請殿下來樓府,準備簡陋,真是失禮。”
樓棠月在一旁險些笑出聲,她這便宜爹怎麼這般視裴聞雪如洪水猛獸,話裡話外都透露着樓府供不起這座大佛。
“樓尚書錯怪阿月了,是我執意要來樓府的。”裴聞雪含笑斂眉。
“阿月”兩字如當頭一棒,砸得樓霄兩眼昏花,他嘴顫了顫,才低聲道:“殿下不嫌棄寒舍就好。”
樓棠月自是沒錯過自家爹那副被雷劈了的樣子,她嘴角憋着笑,然後就對上了樓霄那冒着怒火的眸子。
她頓時轉開目光,當看不見!
樓霄無聲歎了口氣,轉頭換了臉色,一臉慈祥地上前拍了拍陸烨的肩膀:“好小子!許多年未見了,出落得如此俊朗!”
陸烨爽朗笑了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多謝樓伯伯誇贊!”
比之待裴聞雪的疏離有禮,這廂兩人明顯相熟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