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夜風寒涼刺骨,吹得火苗亂晃。
黑衣侍衛默默地扔了些幹柴,火堆又燃得更旺。
火光下,映出一張神色冷淡的面容,手裡拿着着一打邊角被翻的微微泛黃卷曲的紙正認真地翻看。
到底是哪封信的哪句話寫錯了,怎麼就突然不理他了?
岑珩面上歲月靜好,心裡暗自犯愁。
“公子,又在鑽研那幾封信呢?這兩年翻來覆去您都看了多少遍了。馬上就到京城了,親口問清楚不比自己在這瞎琢磨要強。”另一個灰衣侍衛端着個碗過來,“男人及冠後可就直奔而立去了,您天天愁眉苦臉的,皺紋都出來了,顯老。來,喝碗燕窩,養顔的。”
岑珩目光投向一旁一直沉默添柴的侍衛。
對方面色嚴峻地端詳一陣,鄭重點頭。
“碗留下,人滾蛋。”
岑珩拿起湯勺,漫不經心地攪拌着燕窩,心裡斟酌着久别重逢見面的第一句話。
阿九,還記得我嗎?
不好不好,怎麼可能不記得。
阿九,許久不見,你好嗎?
也不好,感覺太客氣了。
“咻”
一道破空聲,打斷了岑珩的思緒。
“危險!公子小心!”
侍衛大喊着,帶着英勇就義的表情撲到岑珩面前。
一隻箭簇帶着勢不可擋的氣勢,從離三人眼前約莫一米處經過,釘在三米開外的樹上。力量之大,整個箭頭都深深埋進樹幹,箭尾還在微微顫動。
接二連三又是幾箭,盡數釘在樹上。
紛亂的馬蹄聲緊接着響起,岑珩循聲往遠處望去,熟悉的眼眸就這麼闖入眼簾。
朝思暮想的人就這麼直勾勾地盯着這邊,感受到對方熱切的視線,之前所有的設想在此刻都化為雲煙,腦子裡一片空白,眼睛裡隻有遠處的身影。
岑珩愣愣地揮揮手,侍衛退了下去。
蕭霜辰騎在馬上,眯着眼睛使勁瞅箭落到了哪裡。
她眼神是真的不好,遠處的東西看過去都是模糊一片。還被她皇兄嘲笑過,說她:“二十米之外男女不分,百米之外人畜不分。”
看了半晌都沒看到箭落在哪裡。
“射中了嗎?”
暗衛硬着頭皮提醒:“殿下,偏…偏了。”
蕭霜辰對自己的箭術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難以置信:“一箭未中?”
回應她的是暗衛的沉默。
強行辯解:“隻是恐吓一下,不想傷人。”
暗衛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殿下,還是屬下來吧,您指個目标。哪個人?射在什麼位置,頭還是胸口?”
“别傷人。”蕭霜辰慌忙阻止,“你箭術如何?”
暗衛耿直道:“百步穿楊,勝殿下百倍不止。”
蕭霜辰感到被羞辱:“誰讓你跟我比了?你這樣…”
另一邊,見對面遲遲沒有動靜,灰衣侍衛發出疑問:“為什麼要對準樹?”
“不知道,可能有仇吧。”
說話間,又是幾道淩厲勁風,這次準頭準上許多。
每一箭都堪堪擦過身子過去,其中一箭貼着臉頰飛過,還削下一縷發絲。
岑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認得那個暗衛,箭術超絕。
灰衣侍衛叼着根不知道從哪裡薅的狗尾巴草,抱着胳膊靠在樹上:“這又是什麼意思?描邊呢?”
蕭霜辰抖抖缰繩,身下的馬往前走了幾步。
還是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見人不動,約莫是吓懵了。
她阿姐說過,什麼先禮後兵,還得是先兵後禮,把人吓住了,再講道理,别人才會聽。
居高臨下地講道理:“不要惦記不該惦記的人。到京城你就自請上奏,退婚吧。理由我已經替你想好了,就說你自覺高攀不起。趁我現在還跟你講道理,若是不照辦,下次可就不是一縷頭發那麼簡單了。”
說完不給人說話的機會,便策馬離開。
岑珩目送那道來去匆忙的身影消失,垂下頭,唇角的弧度擴大,低低地笑出聲。
“是我太久沒回京城,太落後了嗎?京城裡的人都管這個叫講道理?”侍衛喃喃道,随即想起最痛苦的應該是自家公子,轉頭安慰,“公子,别難過。”
岑珩擡頭,收回放肆的笑容,恢複了平日裡溫文爾雅的樣子:“我難過什麼,高興還來不及。”
“完了,公子終于瘋了!”侍衛一副天塌了的表情,苦口婆心地開解,“公子,您何必在一枝花上吊死,都讓您别惦記不該惦記的了!”
岑珩擺手:“你錯了,那是告誡我要從一而終,不要朝三暮四。”
“讓您回去自個退婚呢?”
接着走到樹旁,用力拔下蕭霜辰射在樹上的箭,握在手裡,拇指輕輕摩挲着箭身。
“你懂什麼,那是在試探我對她的心意。”
“還,還說您配不上?”
又翻出一個錦盒,裡面放的是他爹珍藏的字畫,直接拿出裡面的卷軸,不甚在意地扔到一旁。卷軸滾落到地上,沾滿泥土。
“殿下明事理,那是在激起我的上進心,鞭策我要努力,是在為我的前程考慮。”
最後把箭放進去,妥帖地收好,得出結論。
“她非常在意我。”
岑珩邏輯自洽,形成完美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