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層疊,似有大雪将至。
長疏于馬車内探出頭,看了眼身後的路。
大軍營帳早已經看不到影子,今晚是她出逃最佳時機。
那日伊遲堂好似聽進了她的話,不知他存了什麼心思,竟立時決定要帶她回匈奴都城。
放下車簾,長疏默默在心中盤算路線。
紮娅遞來一本匈奴文字的書,表情有些雀躍。
“姑娘先多少學一些,日後進了王宮,總要會些基本的詞句。”
“進王宮?”
雖然知道此行是回都城,但長疏一心想着中途逃走,從未真正想過去都城後會怎麼樣。
“對啊,王子帶你回去自然要帶回王宮的,也許不日就會為姑娘向單于請命呢。”
翻書的手一頓,長疏心知今晚不逃,以後她的機會就渺茫了。
不論伊遲堂做得什麼打算,對她來說都不會是好消息。
臨近傍晚,隊伍于一處荒棄的茅屋駐紮,外面風雪交加,沒辦法再繼續趕路。
茅屋内隻剩一些幹草和幾隻破碎的桌凳,紮娅将地方稍微打掃一下,在中央點起一堆柴火。
長疏坐在一旁烤火,隻等天黑便準備行動。
伊遲堂推門而入,帶進一陣風雪,他将披風解下扔在一旁的凳子上,接過紮娅遞過來的奶茶喝了幾口。
“明日不知雪要多厚。”
他看了一眼長疏,見她低着頭專心看手裡的書,不禁笑起來。
“誰給你的王室宗記,你還看得津津有味。”
“看得懂?”
當然看不懂,她隻不過借着看書想夜裡出逃的事。
“看不懂。”
這幾日她對伊遲堂有種說不上的冷淡,這種态度讓他有些惱火。
他扯過她手上的書,随意翻了兩頁:“想知道什麼,我可以告訴你。”
長疏擡眼,唇角扯動冷冷說了一句:“想知道你們匈奴王室對戰俘都用什麼手段。”
書頁被迅速合上,伊遲堂俯身湊近,一手擡起她的下巴,眸色尖銳,好似已被觸怒。
“我想要對你用手段,早便用了,大烨軍營裡的事你一概不肯說,我也未曾逼過你,如今我回城參加祭祖儀式,随行帶着你亦是不曾苛待,你何故對我這般态度。”
長疏直視着他的目光,神色自若:“那便解了我身上的毒,我自然感激不盡。”
伊遲堂冷笑:“哼,當我是傻,解了你遲早要跑。”
“難不成,你要用毒藥一直控制我?”
火堆搖曳,映得他五官影影綽綽,表情微妙,捏着她下巴的手指松了勁,順着她臉側輕輕撫上,被長疏偏頭躲開了。
“到了都城王宮,你縱是插翅也難逃。”
原來他是這樣打算的,長疏斂下氣息,暗暗慶幸竹岐曾給她服了雙姝草。
那草可解百毒,她從服下胡毒九散丸那刻,便感覺到體内的毒在由重變輕,慢慢消解。
長疏此刻又故意提及這毒,便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
身中劇毒之人,在大雪漫天的午夜,怎麼會去逃跑。
見她側頭垂眸,臉色青白,伊遲堂起身拿起披風重新系上。
“你跟着我隻會比跟着那昭南王強百倍,我們匈奴人,認準一個人定不會負了她。”
“他有眼無珠不識你的好處,我可不是他。”
伊遲堂出得門去,他夜裡将和其他将士一起住在搭起的簡易帳篷裡。
與他相處不過短短數日,長疏不知他何出此言,對上一旁笑得暧昧的紮娅,更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我就說王子對姑娘不同于旁人。”
“隻是到了都城不比在外,姑娘還是收收性子的好,免得吃了虧。”
雖然她是被俘入營,但紮娅一直對她很好,是以當夜長疏對她下手時收了勁。
已過子時,此刻隻能聽得窗外呼嘯的冷風和屋内柴火的噼啪聲。
長疏将昏睡的紮娅靠放在幹草堆上,拔下她腰間的匕首,輕輕推開屋門向外望去。
月光熹微,灰蒙的夜色裡隻能分辨出一地的雪白,門外幾隻帳篷内皆黑着。
隻有院門口的門樓下有兩個守夜的士兵。
天太冷,兩人皆縮着脖子靠在門邊,低着頭昏昏欲睡。
長疏閃身出門,緊貼着屋子的牆壁,繞到了院後。
翻過低矮的院牆,眼前便是一望無際的雪地,此刻雪已沒過小腿,如果隻憑雙腿,隻怕天亮了她也走不出多遠。
她原本的計劃并沒有這場大雪。
思慮再三,長疏折回院内,隐在牆後想辦法。
她不能偷伊遲堂的馬,她見識過他的馭馬之術,經他調教過的馬,别人便再難馴服。
于是,她将視線落到院西頭停着的馬車上,隻是要牽走這馬,需要先解了車套。
門口其中一個守夜人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啐了口。
随後不知跟另一人說了什麼,轉身進了一直矮帳篷。
要想動手,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長疏快步上前,于背後捂住他的口鼻,手刀劈過後頸,那人悶哼一聲随即倒地。
她快速解了車套,将馬牽出院門便立刻上馬,于夜色中向南全速行進。
門口的守衛被她擺出一副靠坐在門邊睡着的樣子,但她猜想也撐不得多久,若追兵追來,她一個人逃走的概率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