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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浔應當是這些人裡最鎮定的。
玉樓春今日閉門謝客,她找了霍十一和顧衍前來議事。
“小青兒讓我先将你們穩住,如今看來,倒是不用我多費口舌了。”蘭浔眼眸微眯,半躺在貴妃榻上,紫绫垂下來,已去了兵刃。
“青青她……要我們怎麼做。”顧衍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是……霍青青喜歡喝的雪蕊新芽。
顧衍掃了蘭浔一眼,後者笑嘻嘻的絲毫不怯:“顧大人不是一向叫霍姑娘嗎?今日怎的?”
“說事。”顧衍指腹摩挲着杯壁,總覺得這茶不如那日好喝。
蘭浔扶額:“顧大人就沒看看小青兒留給你的錦囊麼?這麼老實可不好。你真以為小青兒會做無用的事麼?”
顧衍一愣,自懷裡摸出錦囊,打開來是他的銅印和……霍姑娘的青玉狼頭印。這個青玉狼頭印與霍姑娘之前用的不同,底下的字跟這玉樓春匾額上的一緻。
“這個印,顧大人可要收好了,這是小青兒的身家性命啊。”蘭浔笑歎着,她坐起身子,目光落在那個錦囊上:“顧大人,小青兒在覺察出長生教奔着她來的時候就已經放出疾風去尋她那便宜師父了。”
“疾風昨日,帶回了信,靈玄子讓我們等他一起商議。”顧衍喝了一口茶,星目微黯,許久,他緩緩擡起頭來看向蘭浔:“她……真的能保自己無恙麼?”
蘭浔笑出聲來,笑得眼角泛出點淚花:“顧指揮使啊,你知道嗎?你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小青兒。”
“那又如何。”顧衍沒否認也未反駁,隻笑着說了句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他坦坦蕩蕩地接着道:“她還欠我銀錢,很多。”
“若是真的連自己都保不住,他早該追上去了。”蘭浔指指一旁沉默的霍十一:“這個人,從來不怕死的。”
顧衍想起什麼,問道:“那霍姑娘,癔症可會發作?”
蘭浔有些意外,小青兒的癔症也并非秘密,隻是如今鮮少有人提及。她點着下巴,慢慢道:“小青兒的癔症沒這麼輕易複發。怎麼?顧大人見過了?”
顧衍沉默着算是默認。
“那顧大人可真厲害。”蘭浔諷了一句後,見顧衍臉色不好,忙又添了一句:“顧大人可放心,除了雁将離,你是第二個能讓青青癔症複發的人。”
顧衍臉色更不好了。
蘭浔見狀,知曉自己紮了顧指揮使的心窩子,趕忙将話題撤回來:“長生教也不知是不是跟你們那朝堂有些牽扯,偏生拿準了邊關動蕩之時。”
“但他們唯獨算漏了青青自己掙下的底牌。”
“如今有了青青的印信就好辦多了。晚些勞煩顧大人寫上長生教作惡多端,玉樓春在此等候江湖正道之士圍剿長生教,還百姓太平。”蘭浔站起身,提着長長的紫绫朝門口走去,她推開門,看着高台之上或站或坐的玉樓春衆人,揚聲道:“還愣着幹嘛?玉樓春閉門謝客,全給老娘去後院練武。”
說了底下人一通,蘭浔覺得解氣多了,她拖着長绫回了自己屋子喝酒,每喝一杯她就罵一句:“小青兒小混蛋。”
……
方才的屋内,霍十一看着顧衍,緩緩開口道:“姑娘讓我跟你說,此事無關朝廷,你可帶人即刻退回京都。”
說罷,霍十一轉身出去,堪堪走到門口,就聽見顧衍哼笑一聲:“我說了,她還欠我許多銀錢。”
屋子裡隻餘下顧衍一人,他看着手中的青玉印,整個人開始亂起來。霍姑娘啊,竟會将這種東西交給他。
為何?
隻為了讓他去找幫手?她就那麼笃定他會救她麼?
霍府的霍姑娘,回來時柔柔弱弱的,他曾以為隻是聰慧些的世家小姐。可時日一長,霍姑娘總讓他出乎意料。
顧衍清楚的知道,其實自己放不下,兩年前的賀乾案,他從始至終都不能說出口。比起霍姑娘的坦蕩,他顧衍着實談不上什麼磊落。
從昨日霍姑娘跟長生教的人走的那一刻,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栽了。他昨日在霍姑娘的屋子呆了一整夜,想了一整夜,他想了很多東西。桌案上他看到霍姑娘之前寫下的娟秀藏鋒的字,他也提了筆。
他欲動時,霍青青能一句話将他定在原地。如今,霍青青能一枚印信把他套得更牢。
顧衍歎了一口氣,擡手撐住額頭,兩枚印信被他放在桌上,他之前告訴自己,霍姑娘是朋友、是雇他的老闆。
可是現在好像說不過去了。
那便認下好了。
至多是每日裡多出一件事。
蘭浔說得對,霍姑娘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她從長生教興起就在不斷地收集長生教相關的線索,不是為她自己。他跟霍姑娘初時都以為,青州學宮此案是為長生教信奉的賦生神做引,順勢引他前去。半道似是得了其他命令,不惜一切帶走霍青青。
可那供奉活神像,不是假的。
又想起霍姑娘對隕長老所說,命宮帶煞者,還有兩個。
那麼……
顧衍心中一驚,南宮濯跟南宮澈是雙生子,那他也是命宮帶煞者。如今南宮濯齊雲已死,第四個血祭已成,他們并沒有停止七人血祭。巫蠱之術,破繭新生。北鬥請神、留青山靈脈……青州……青州之中還會再死兩個命宮帶煞者,而霍姑娘,會是最後一個。
他們隻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去找長生教的據點。如今按靈玄子所言,南羌北蠻蠢蠢欲動,而守關者都與霍姑娘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長生教就是拿準了霍清風和雁将離暫無法抽身。
幸好,幸好還有玉樓春和長生教沒算到的江湖人士。
霍姑娘是最後一個,那就……不會受傷,對吧?
顧衍閉目,等雪蕊新芽慢慢變得冰冷,他端起來飲盡,杏竹香溢了滿口。
他要将霍姑娘完好無損地帶回來,然後當着她的面問她一句,他們如今到底算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