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已經很久沒覺得這麼累了。
以前在诏獄審人審上幾天是常事,辦案時幾日不眠不休也尋常。顧衍像是鐵打的,感覺不到累,隻會像個陀螺不停地旋轉,給自己找事做。
他求财。
錢财始終是賺不夠的。
所以他極少休沐,能撐着就撐着。隻有兩年前,賀乾案,在賀府受了重傷,快死了,休沐了一月。
有時他覺得他活着也不知道在幹什麼,是為什麼而活為誰而活。就渾渾噩噩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到如今官居三品。
你看,朝廷動蕩,開始站隊,誰都想要他手裡的權利。想要他向他們那一方傾斜。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付出自己家人的生命。
他手握錦衣衛,本該是明順帝最信任的刀。
可他的位置,得來不易。賀乾曾說,東西要握在自己手裡,才最是放心。朝堂之上,若是分為幾派,那就不要站隊,站隊的人,是蠢貨。所以他一直鞏固着自己的一方勢力,終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明順帝忌憚,宋世榮想拉攏。
明順帝一直在試探他的底牌,試探他的立場。
說到底,明順帝其實從未信任過他,隻是當初衆目睽睽之下,有的事,明順帝必須得做。否則便會引起朝臣不滿,給暗處的人把柄。
這個世上,活着到底有什麼意思?
追查長生教,是因為明順帝命令。他拿人抄家破案,是因為有好處可拿。
直到遇上霍青青。
霍青青說他們能一拍即合。
她說得對。
霍青青生如朝陽,總是帶着勃勃生機,好像總有用不完的勁兒,說不盡的喜歡。她說不騙人,一句朋友重過黃金萬兩,偶爾笑說他們已是肝膽相照。
人啊,總喜歡把很多東西都藏着掖着。
總喜歡去聽别人口中的自己。
他顧衍,人人怕他,私底下叫他忘恩負義顧狗賊。他知道,他不想理,那隻是别人口中的他而已。
他顧衍始終是顧衍,不會為了那些人就改變自己。
手上沾滿血又如何?
那是他們該死。
他也沒看錯,霍青青跟他是同類。
隻是霍青青能為了别人讓自己陷于險境。他想阻止,可他看着霍青青的眼睛,說不出一句話,更别說動手阻攔。
她想做,他就放她去做。
她從來都是聰慧的,聰慧得可以一眼将他看穿。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說上那一句顧大人還請照顧好自己。
拿着這一句話來牽制他,不讓他沖動行事,讓他也将其他人制住。
“呵……”顧衍低笑一聲。
他坐在桌案前,看着整整齊齊摞在一起的卷宗和冊子,拿過來一本。
上面用朱筆圈了很多東西,有青州學宮的七星北鬥,有留青山靈脈。
可是……長生教為什麼突然要她呢?
他想不明白。
動了霍青青,霍家會瘋,明順帝會由着他們瘋。更何況……霍青青跟雁将離,似乎關系匪淺。
還有玉樓春衆人。
若是真的動了霍青青,長生教焉能有不滅的道理?為了帶走一個霍青青,長生教不惜撒出大網,動用自己在青州學宮埋藏兩年的毒蠱。
這真的值得嗎?
顧衍深吸一口氣,手中握着霍青青留下的錦囊,有提神微辛的薄荷香。
長生教,霍青青……
忽然,疾風從窗戶竄進來,停在桌案上歪頭看他。顧衍伸出手去,這次疾風沒有躲,而是擡起自己的腳。
顧衍摸摸它的頭,取下竹筒。
是霍青青專用的箋子,上面寫着:南羌北蠻已動,待我前來商議。
落款,是靈玄子。
顧衍收好箋子起身。
還好,若是沒有他和霍青青的命令,便沒有人敢走漏風聲。
“上來,再過些時日,同我一起去找你家主人。”顧衍拍拍肩膀。
疾風似是聽明白了,撲扇着翅膀就落在他的肩甲上。
“我們,現在算戰友了。”顧衍哂笑一聲,還好,這家夥挺通人性的。
果然誰養的就像誰啊,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