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雲海的提示下，雲蔚回想起自己這段最不願意提及的經曆，他的死靈之體在一瞬間被強大的恥辱沖擊到支離破碎的地步，離魂飛魄散就一步之遙。

雲海并沒有因此就放過他，雲海繼續對着雲蔚提問，“還記得賀芳槿嗎？北堂賀氏三小姐，你坑蒙拐騙來的冤大頭。你貪圖人家的家世背景，明知道賀氏不可能選沒落的淩霄宗宗主你當作自家女婿，你就花言巧語騙人家家處世不深的小姑娘，哄騙着甚至用藥讓人家家冰清玉潔的三小姐在未定下婚約的時候就失身于你，甚至未婚先孕。你以為賀家會捏着鼻子認下你和三小姐的婚約，結果人家甯願宣布自家三姑娘病亡，都沒有讓你的奸計得逞。你帶着雙手空空、一無所有的我娘回到淩霄宗，你的‘獻身’不僅沒為淩霄宗換來苟延殘喘的資源，還因此被賀氏記恨，更加在南域備受欺壓。你又以為讓我娘生下孩子後，再回去哭一哭，求一求，賀氏還是會心軟的。讓我娘生下我和哥後，你逼着我娘尚未出月子就抱着我，牽着我哥在賀氏門口跪着，結果跪到我娘吐血昏迷那扇門都沒有打開，你還覺得是賀氏太殘忍。你就躲在一邊看着，眼睜睜看着皚皚大雪将我娘掩埋在一片白色裡，直到我爹得知消息後趕過來，把我們從雪裡挖出來，我和我哥都渾身青紫，就剩最後一口氣，而我娘早已停止呼吸。”

“淩霄宗在西域好不容易站定下來，你在南域就趾高氣昂起來，到處打着淩霄宗宗主的旗号耀武揚威，還方言賀氏以後會後悔，方言賀氏現在的當家人，也就是我娘的大姐，以後就算跪着求你，你都不會認賀氏這門親戚。好啊，厲害啊，賀氏好害怕啊，所以他們才先下手為強了是不是？你還指望着我以後為你向賀氏複仇是不是？你以為我是你嗎？這般的蠢到無可救藥的程度嗎？”

雲海彎下腰、低下身，眼神毫不躲閃的直視雲蔚的雙眼，“别說當年我隻是在臨走前似乎看到你的命燈閃爍，等我覺得不對勁，又走回來再看第二眼的時候，你的命燈已經恢複正常。等我再度走遠後，你的命燈才一點一點的熄滅。我就這麼告訴你吧，哪怕你的命燈當時是在我眼前熄滅的，我都不會流一滴淚，擔半分心。我從來沒有後悔，更沒有因此不安，我想啊，你之所以能成為我的心魔劫，其實是不甘。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想指責你，想呵斥你，但是今天，這些我都不想了。我隻想對你說一句話。”

雲海站直身體，整整自己的衣衫，鄭重誠懇的對着雲蔚施以大禮，“謝謝您。謝謝您是這般無情無義、自私自利之徒，以至于我和大哥都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和您割袍斷義。謝謝您把我和哥交給阿爹，讓我們有了姐姐、阿爹，有了幸福快樂的開始。謝謝您的盤算讓我們出生，更因為您的永遠不在身邊，讓我們可以不受您的影響、教導，成為下一個無恥之徒。總之，謝謝您讓我們出生，又和我們毫無關系，這是我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

“你，你，你這個不孝子！”雲蔚氣到顫抖，整個靈體似乎都要抖到破碎的程度。

雲海笑得一臉風輕雲淡，“對了，我還查到一件事，為了防止您下去後告狀都找錯債主。當年下藥把您送到别人床上的人跟賀氏一點關系都沒有，您自己嘴賤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您的仇人漫山遍野，您啊，自己下去後有的是時間排查哈，您自己折騰吧。至于賀氏那邊，人家一直視您為無物，看您一眼，都要去洗眼睛的程度，不至于為了您，浪費人家一顆藥。要不這麼的吧，您畢竟給我一次生命，您決定吧。您知道北堂賀氏家大業大，即使是現在的淩霄宗，都還達不到和賀氏平起平坐的地步。但我要您一句準話，您隻要一句話，我拿淩霄宗全宗的性命和北堂賀氏拼了，拼到淩霄宗最後一條性命也要跟北堂賀氏你死我活。說吧，您怎麼決定？”

“你，你，我，你，你這個不孝子。”雲蔚氣到隻會說這一句話，最在乎淩霄宗宗主之位傳承的雲蔚怎麼可能同意以卵擊石，但是這麼一來，雲海就能名正言順、心安理得的不問他的身後事，他又怎麼可能甘心。

雲海太知道雲蔚的想法了，所以給雲蔚一個小小的安慰，“您最在乎傳承我知道的，我本來也很猶豫，要不要把這麼大的負擔給安安這麼一個小女孩子，考慮到您的想法，我決定，這次回去，我就把安安的少宗主之位給廢除了。”

雲蔚的臉色稍微好轉那麼一點點，然後雲海給了他緻命一擊，“然後我會宣布淩霄宗從此以後改為推選制，誰能成為宗主由全宗門的人記名投票，人氣最高最受認可的成為宗主，就學百花宗的處理方式好了。好了，這件事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我，淩霄宗現任宗主做出這個決定，永無更改的可能。父親大人，安安不會當宗主了哦，您，高興嗎？”

雲蔚高興到爆炸的程度，以至于他最後的咆哮都被靈體爆炸的聲響掩蓋了。反正他要說什麼雲海當然知道，但是雲海也當然不會聽。隻是雲蔚靈體爆炸就意味着他從此徹底消失于三界，再無轉世投胎的可能。這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都不會再出現雲蔚這個靈體的轉世，他帶着滿腔的怨憤從此消失，無人惦記。雲蔚留在淩霄宗的命燈直接泯滅成灰，在無人知道的時候，一陣風吹過，最後的灰都飄揚散落。命堂的弟子很久以後才發現命堂中出現一個空格，但是誰也想不起來，當初這個空格擺放的是哪位前輩的命燈。

“時也命也，紅塵往事皆散成煙，”來淩霄宗歲月最久、資曆最深，從南域就一直跟過來的唐長老看一眼空格，撚了撚自己的長須，“以後這個格子就這麼空着吧，别放任何一盞命燈進去。”

唐長老就這麼說完，轉身就走，走到門口的時候，隻有送他出去的弟子似乎聽到唐長老聲音壓得極低的一句話，“以免沾染上晦氣。”

啊？所以那個空格裡原來放置的是哪位前輩的命燈？為什麼說跟他放同一空格會沾染上晦氣？那個弟子想問，但是唐長老已經走出去很遠了，弟子撓撓頭轉身走回去，算了算了，就當自己什麼都沒聽到好了。

随着雲蔚的靈體消散掉，雲海所在的空間也發出玉石碎裂的聲音，雲海從自己的心魔劫中從容的走了出來，發現自己的修為又進一步，現在已經突破渡劫期中期，進入渡劫期後期。等修行到渡劫期後期大圓滿的時候，雲海就要面臨最後的挑戰。雲海歎了口氣，對于自己修為的突破并沒有多高興，他隻是擡眼看着虛空，喃喃自語道，“師姐，我的時間不多了，你還不轉世投胎嗎？我們還能有再相見的那一天嗎？”

這時候，遙遠的淩霄宗，有一盞隻剩微弱火星的命燈忽然亮了起來，似乎在回應雲海的問題。命燈這般的變化，說明是曾經的故人已經轉世投胎再來此世的意思。

有朋将自遠方來，雲海，你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