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人一直都在僞裝，卻沒想到她會選擇今天暴露是，這三個月裡，她裝下不來床，裝不會打架，裝無辜裝得連他都差點騙過，他以為過去了這麼多年，這人的心性已經完全變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不論怎麼看，都看不出她能有如今這麼大本事，不動聲色策反這麼多人，又聲東擊西，害得他沒來得及保護霍先生。

他現在清楚了，這人根本沒變。

她依舊是當初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小女孩，依舊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是他大意了。

竟然會以為陶螢跟小時候不一樣了，是他太大意了！

與此同時，陶螢估算着時間差不多了，直接引爆了剛才離開的房間，房間地下早就埋好了炸藥，她故意這麼做，故意讓暗河的人以為她逃走了。

等到他們發現她其實還在暗河的時候，她早就帶着圖紙離開這鬼地方了。

轟隆聲遙遙傳來，通往外界的出口被崩塌的碎石徹底堵住了去路。

暗河的殺手們面面相觑，每個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不過幾秒，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了。

“她騙了我們！”

“她根本沒打算讓我們離開！”

“該死……我要殺了那個女人！”

陶螢朝着相反方向跑去，黑暗裡，唯有她手裡電筒光最亮，她跑得很快，目光緊盯前方，一步未停。

她很快到來那個女人所說的位置，但那裡顯然不是機密庫，她沒作停留，繼續朝着黑暗深處跑去，她分明從未來過這裡，但她卻覺得這地方似曾相識，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來過這裡。

她隐約記得，前面不遠處有一扇紅色的大門。

是的。

她逐漸加快腳步，視線裡的一點暗紅越來越近，是的，那就是所謂的高層機密庫啊。

一扇鑲嵌在石壁裡的紅色大門，門上的紋理像被血染過了一遍又一遍，凝固後形成的厚重血迹。

她在紅門前刹住腳步，電筒光打在門中央的小孔上，她鬼使神差地把眼睛湊近，一道藍色光束迸射，她的瞳孔驟然縮小，随即耳邊響起一道“滴”的動靜，不輕不重。

門緩緩打開，她這才确定自己真的來過。

因為她的眼睛，可以識别解鎖這扇血門。

房間很大，一眼望不到頭，裡面放滿了圓柱形的玻璃倉，底座很高，陶螢需要微微仰頭才能完全看清。

倉裡盛滿了水，水很清透，散發着淡淡藍光，每一個玻璃倉裡面都飄浮着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跟她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女人。

陶螢走近，踩住底座站了上去，整個人幾乎貼在玻璃倉上，她發現湊近了看也很相似，她第一眼沒認出來，因為這人是閉着眼睛的。

倘若倉裡的女人此刻睜着眼睛，那麼她就能立刻辨認出，那其實是她多年未見的媽媽。

然而她的媽媽早就不在這世上了。

這偌大的房間裡，無數個玻璃倉，無數個飄浮在水裡的女人，她們是誰？

她不知道。

她忽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時間連眼睛都忘了眨，心裡冒出一個念頭：她要毀了這裡，她必須毀掉這裡。

好像很多年前，就有人在她腦子裡植入了這麼一個程序似的，她必須這麼做，否則她連呼吸都辦不到。

另一邊，陷入昏睡的霍永低聲喃喃，為他處理傷口的治療師湊近去聽，聽到他似乎是在哀求什麼。

沙啞蒼老的嗓音在說：“不要……不要……”

治療師瞪大眼睛，不明白這樣的字眼為什麼會從首領嘴裡吐出來？

不要什麼呢？

難不成是做了什麼噩夢？

“不要毀了她……那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砰砰砰！

三聲槍響幾乎連成一線，聲音還未落下，緊接着玻璃碎裂，散發淡淡熒光的水噴湧而出，原本飄浮在水中的赤身女人被水流推了出來。

陶螢張開雙臂，用力接住了面前的女人，濕滑的皮膚貼在她臉側，她垂下眼眸，去看女人的脖子，她記得……她記得這個位置，那是媽媽自刎時，刀尖刺入的位置。

偌大的房間，無數個飄在玻璃倉的女人，隻有這一個，她懷裡抱着的這一個，脖子上有這樣的痕迹，如果不是近在咫尺的距離，恐怕她永遠都無法看出，那道痕迹周圍還有一圈縫合留下的淡淡印記。

“媽媽……”陶螢哽咽了一下，“我找到你了……我終于找到你了。”

她深深呼吸幾口氣，調整好情緒，她很清楚現在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于是輕輕放下屍體。

她正欲起身，卻發覺媽媽微微張口，口中隐隐有什麼東西在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