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珠那邊卻不用自己動手,早就有追随者主動上前幫她研墨。
平心,靜氣。
季清夏目不斜視,提筆沾了剛研好的墨水,就抄剛剛看的那本春秋。
春秋也是季清夏熟讀的書籍,剛剛有心去背,讀過的部分已經背熟,幾乎不用去看桌上的書,一個個工整美觀的小楷字便從筆尖流出。
周圍全是看熱鬧的學子,但自從季清夏落筆,喧嘩聲便越來越淡,直到最後,四周已是鴉雀無聲。
季秀才這一筆小楷,竟與崇文閣的抄書先生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
這人真的是季清夏?!
那邊也在抄書的江玉珠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轉頭看到了季清夏紙上的字迹。
“不,不可能,這是你寫的?!這不可能是你寫的!!”
江玉珠猛的起身,身邊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離她最近的季清夏卻恍若不聞,下筆依然極穩,連一絲停頓都不曾出現。
站在季清夏身邊圍觀的一個學子突然小聲開口:“她好像沒看那本書,是默寫下來的……”
衆人聽到後不由得盯緊了季清夏。
果然,她低頭寫字,已然寫出了幾篇,桌上的書卻不曾翻動一頁。
原在櫃台處想着如何終止今日這一場鬧劇的周老闆聽到聲音後好奇的走了過來,看到季清夏寫出的字,忍不住一連說出三個好字。
這字或許在一衆才子中算不上什麼出彩的字體,但卻是工工整整,最為适合抄書的字!
沒想到季清夏還留着這一手本事?
季清夏聽到周老闆的聲音,停了手上的筆,擡頭。
“周老闆,我可以在這兒抄書了嗎?”
“當然可以!浪子回頭金不換,季清夏,你可得時刻記着這句話呀……”
“多謝老闆提點。”
這場不怎麼正式的比賽到了這會兒,已然分出了高下。
江玉珠早就停了筆,紙上的墨迹連成一片,倒是跟季清夏之前在書院中“展出”的那些字也差不了多少。她看着自己面前那張紙上亂七八糟的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把筆一扔,憤怒的揉碎了那張紙。
“季清夏!會抄書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再回書院來,下個月就是縣試,你若真通過了那才算你的本事!”
讓一個被書院趕出來的人在一個月内回到書院并且通過考了十五年都沒考過的縣試,江玉珠這的确稱得上是強人所難。
世人皆愛浪子回頭的戲碼,周圍圍觀了全程的學子們都忍不住對季清夏起了幾分恻隐之心,有些不贊同的看向江玉珠。
這人要是把季清夏逼的變回原來那個敗家子,那可是罪過。
誰知季清夏絲毫不惱,反而點點頭:“我會回去的。”
“……記得你自己說的話!我在書院裡等着看你怎麼回來!”
撂下這句話,江玉珠帶着那群人灰溜溜的離開了書肆。
季清夏沒怎麼在意,擡頭看向周老闆:“老闆,就繼續抄這本春秋,可以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周老闆越看季清夏越覺得順眼。這孩子不知經曆了什麼,竟有如今這一身氣度,寵辱不驚,若她能一直如此,自己幫她一把也不是難事……
季清夏不知道周老闆在想什麼,不過好不容易得來了賺錢的機會,又能接觸到珍貴的書籍,她當然要珍惜。于是沒管周圍的紛紛擾擾,繼續低頭抄書。
周圍的人一開始還在看熱鬧,漸漸的又有許多知曉季清夏大名的人跑來圍觀。等到過了午時,來圍觀的人就慢慢散去了,隻剩下季清夏坐在一樓的正堂裡埋頭苦抄。
崇文閣二樓。
一個眉眼清秀的少女在樓下看季清夏抄書看了許久,終于回到二樓自己的位置。
坐在她不遠處的一名學子同她打招呼:“馮小姐!你也去樓下看季清夏的熱鬧了?要我說什麼浪子回頭都是些噱頭,她那個性子,用不了兩天估計就受不了這份苦差了!”
二樓是學子們抄書的地方,聽她開口,其他抄書的人也都竊竊私語起來。她們剛剛大多忙着抄書,都沒有下樓去看那場熱鬧,因此大多覺得季清夏堅持不了多久。
畢竟若不是家境貧寒,誰願意坐在這書肆中對着早就熟識的書籍,一抄就是大半日。不僅辛苦,還占了在書院中學習的時間。
哪有幾人能像馮小姐一般,明明出身高貴,卻仍願意來抄書的。
那姓馮的少女聽着衆人的議論,也沒答話,隻默默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卻有些出神。
那季清夏就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如今這一身氣度……當真不凡。
難道浪子回頭的戲碼真的不止存在于話本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