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夏本來也沒打算一直扮演那個敗家子,畢竟她和陳笙朝夕相對,想要僞裝成一個跟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何況,就算被陳笙發現……他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原身好歹還有季老大一家親戚,雖然風評極差,但跟村子裡的其他人也都算是熟悉。
陳笙不同。
在季家村裡,他孤立無援,無人可依。
除了這間破敗的小院,他無處可去。
但為了不吓壞陳笙,她還是強裝出些愠色來:“聽不懂話嗎?趕緊過來坐下。”
陳笙垂下頭,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書桌前。
季清夏指了指陳笙身邊那把椅子。
“坐。”
陳笙隻拿了一雙筷子。
季清夏隻能繃着一張怒氣沖沖的臉出門,準備去廚房再取一副碗筷。
她快步走出書房,陳笙輕輕呼出一口氣,卻又猛的睜大了眼睛。
不對……阿荠還在廚房,妻主這樣反常的舉動難道是想支開他,然後去廚房殺了阿荠?!
陳笙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起身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不怪陳笙會這麼想。
阿荠雖然是陳笙撿回來的孩子,但樣貌與他有五分相似,原身一直認為這是陳笙婚前跟别人偷偷生下的孽種,半年來找了無數次機會想要殺了他,還好陳笙機警,這才護住了阿荠的性命。
季清夏今日醒來後的反常舉止竟讓他一時間忘了這件事……
而此時,季清夏站在廚房裡,看着竈台邊不遠處鋪着的茅草,和茅草上竹籃裡的阿荠,茫然。
陳笙怎麼把孩子放在廚房?這廚房破敗的不成樣子,四處透風,如今才過了正月,雖說江南已然回暖,但溫度怎麼都不算高,孩子在這兒吹着風極容易生病。陳笙看起來不是很護着阿荠嗎?
季清夏心裡疑惑,目光又看向别處。竈台的火還沒完全熄滅,她下意識朝鍋裡看去。
有些渾濁的刷鍋水,上面飄着幾片野菜葉子。
恰好這時陳笙闖了進來。
他看到季清夏沒在阿荠身邊,悄悄松了一口氣,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躺在竹籃裡乖乖玩自己手指的阿荠,擋在兩人中間,垂着頭不發一語。
季清夏不明白陳笙為什麼跟出來,但還是按照原本的想法取了碗筷,順便問陳笙:“不把阿荠抱過去一起吃飯麼?”
陳笙瞬間繃緊了身體。
“他……他吃過了。”
這房間裡不像是還有其他食物的樣子,但季清夏還是點點頭,然後指了指鍋裡的刷鍋水。
“我幫你把鍋洗了吧。”
陳笙手上都是傷,想來是因為傷口沾水會疼才沒有洗鍋吧?
不如由她代勞。
誰知陳笙面色慘白的跪在了她面前,還帶着傷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妻主饒命,我……我不是故意留了米湯的,妻主饒命……”
米湯?
他在說什麼?
季清夏突然福至心靈的看向那鍋“刷鍋水”。
猛然想起原身是不準這父子二人一同吃飯的,也不許他們動家裡的糧食,那這“刷鍋水”……其實是父子二人的午飯嗎?
季清夏心裡不是滋味。
她原本還覺得書房裡的糙米粥和水煮野菜太過簡陋,如今看來……那點吃食卻是家裡難得的珍馐。
深吸一口氣,忍住想要罵人的沖動。
伸手把陳笙扶了起來。
“抱阿荠來書房一起吃飯。”
她直接下了命令。
陳笙面色一片灰敗,卻不敢不聽她的命令。
他也試圖反抗過。可即使季清夏被酒色掏空了身體,但他一個跛腳又常年食不果腹的男子,怎麼會是年輕女子的對手。
那一次反抗過後,他被打的一整天都爬不起來,阿荠也跟着他餓了一天。
之後陳笙就學會了聽話和順從。
季清夏又在碗架上取了一個竹制的小勺子。
書房。
季清夏将碗裡的粥分成兩份,稍多的那一份推到陳笙面前,然後把筷子和小竹勺遞給陳笙。
“吃飯。”
陳笙不知道季清夏又想出了什麼折磨人的法子,但聞到米粥香味的阿荠已經伸着小手想要吃飯。
“爹爹~餓餓!”
陳笙下意識看向季清夏。
那人正夾起一根野菜慢吞吞的吃,就像沒聽到一般。
于是悄悄舀了一勺粥,吹涼了喂給阿荠。
撿到阿荠這半年來,陳笙每日隻敢偷偷留些米湯,再将嫩些的野菜盡量煮爛了混在米湯裡喂他,阿荠第一次吃到米粥,眼睛瞬間亮了。
将小勺子推向陳笙的方向:“爹爹,吃~”
這麼好吃的東西,要跟爹爹一起吃的!
陳笙再次看向季清夏,沒想到她也正看着自己。
手一抖,竹勺掉在了粥碗裡。
他等着季清夏宣判死刑,卻看到她微微勾起唇角,聲音溫柔。
“阿荠說的沒錯,你也吃。”
她喊了……阿荠?
陳笙機械般的喂阿荠吃飯,他不知道季清夏為什麼如此反常,隻能被動等待着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暴風雨。
可一直到吃完飯,季清夏也沒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