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一場雨,哪裡都是泥。
季清夏頭暈的厲害,四肢用不上一點力氣,可是在門口轉了兩圈,硬是沒找到任何一處可以坐下歇一會兒的地方。
旁邊倒是還有兩間屋子。
她剛剛離開的那間是東側的卧房,西側那間的木門隻剩下一半,挂在門框上搖搖欲墜,透過殘破的木門看進去隐約可以看到竈台,應該是家裡的廚房。
中間的屋子倒是看起來狀态還好些,季清夏這會兒急需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于是不再猶豫,推開了那間房的房門。
是間書房。
奇怪了……家裡窮困成這個樣子,怎麼還單獨設了個書房。
雖然依舊是泥土牆壁的茅屋,但房間裡好歹還有一套功能完備的桌椅和一個簡陋的書架,桌上擺了文房四寶,書架上放着兩三本書。
原身還是個讀書人?
看來當務之急,是得先捋清腦海裡多出的那些關于原身的記憶。
季清夏跌坐在椅子上,好不容易喘勻了呼吸,緩緩閉上眼睛,那些不屬于她的記憶便如畫卷般緩緩浮現。
原身是季家村季老大家的長女,季清夏。
季家村人口不多,其中一半都姓季。
季老大是村中有名的富戶,年輕時進縣城采買,看到城裡的秀才們在府衙門口排隊領錢,便打定了主意要長女季清夏讀書,想着如果女兒也考個秀才,那不比在村裡種地強上百倍。可惜季清夏是個不争氣的,别說秀才,讀了十五年的書連縣試都沒考過,整日裡隻知道跟那些不學無術的狐朋狗友喝花酒,被書院趕了出來不說,還在村裡落下個“季秀才”的諷刺名号。
眼看着季清夏年紀越來越大,出人頭地已經無望,季老大又琢磨着,要是季清夏真不是個讀書的材料,那不如回家來種田。季家田多,季清夏如果回來種田,還省了家裡雇傭長工的銀錢。
可惜季清夏雖沒有讀書人的才氣,卻将讀書人的心高氣傲學了個十成十,說什麼也不肯下田幹活。
村裡的媒公給季老大出了個主意,說女子娶了親就能定下性來。但村裡誰人不知季清夏是什麼樣的人,哪肯将自己兒子嫁給這麼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就算季老大家現在看着還算有錢,但按照季清夏的性子,不出兩年就得把家底敗空,誰嫁給她不得一起跟着喝西北風去。
就在季老大犯愁的時候,恰逢村裡的陳瘋子死了,收養的那個跛腳兒子陳笙急需銀錢為養母下葬,媒公便出了個主意,叫季老大替季清夏去向陳笙提親。
季老大出了一兩銀子當做彩禮,媒公和陳笙各得一半。陳笙得的那五錢銀子給陳瘋子換了口薄皮棺材,就這麼嫁進了季家。
陳笙是陳瘋子年輕時候從村口撿的孩子,十幾歲時跛了腳,人又長的不如一般男兒家柔美,加上有那麼個瘋瘋癫癫的養母,沒有哪個女人看得上他。
季清夏心氣高得很,當然不會滿意這樁婚事。
但季老大錢都花了,硬生生押着她跟陳笙拜了堂。
誰知新婚當晚季清夏沒入洞房,反而偷偷跑到縣城去,跟那些狐朋狗友喝了個爛醉,第二天還有債主追到季家村上門讨債,讓季老大在村中丢盡了顔面。
這件事讓季老大下定了決心要分家。
請來村長見證,将季清夏與她那個剛過門的夫郎一同趕出了家門,隻分給她一套村子最西邊的破落院子。
到如今已經過去了半年。
而現代的季清夏穿越過來的契機,大概是因為昨夜原身又到城裡喝酒,卻被追債的人堵了個正着,挨了一頓打,天沒亮就逃了回來。
酒沒喝盡興還挨了打,回家又看到不被允許進入卧房的陳笙抱着孩子坐在床邊,于是一肚子火氣全都撒在了陳笙身上,手裡提着的半壺殘酒砸在陳笙頭上,結果怒急攻心,自己一口氣沒上來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就換成了現代穿越而來的她。
季清夏睜開眼睛,神色複雜。
她堂堂一個中文系最年輕女教授,怎麼就穿越到了這麼一個人身上……
還有陳笙……
在季清夏的審美裡,陳笙其實樣貌十分俊秀,隻是因為這個世界更偏愛嬌小可愛的男子,陳笙身材高挑又跛了腳,才被村裡所有人嫌棄。最後為了埋葬養母,嫁給了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
短短半年便被折磨的隻剩一副骨架子。
怎能不讓人唏噓。
思緒被敲門聲打斷。
門口傳來那道沙啞的聲音:“妻主,吃飯了。”
這是原身給陳笙立的規矩。不管他挨了多狠的打,受了多重的傷,隻要季清夏在家,他就得按時做好飯端到她面前。
書房的門緩緩打開,陳笙額頭被酒壺碎片劃破的那道傷依然十分醒目,但血迹已經洗去了,身上也換了件補丁更多的衣袍。
他手上端了盤煮過的野菜和一碗糙米粥,小心翼翼的邁進門。
季清夏起身去接他。
“給我吧。你坐着,我去拿碗筷。”
陳笙受了傷,腳跛的更厲害了,季清夏下意識想要照顧他,卻忘了原身絕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原身甚至不準陳笙上桌吃飯。
她接過飯菜的時候,陳笙繃緊了身體,已經做好了下一秒那些飯菜就會扣在他頭上的準備。
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季清夏隻是接過飯菜擺在書桌上,順便将桌上的紙筆收起來放在空了大半的書架上。
然後有些疑惑的看着還站在門口的陳笙。
“過來吃飯?”
許久等不到陳笙的回應,季清夏這才想起自己現在是那個對陳笙動辄打罵的敗家子。
……
穿越的第一天人設就崩了,怎麼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