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胧有些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來的。
但是連日的雨,終于歇了。
謝胧将自己的東西收拾好,都拿去當了。回來的路上,正好撞見上街買醋的小五娘,小五娘一向眼尖,瞧見謝胧便伸手打起招呼來,“謝姐姐!”
其實謝胧不想牽連何家,本該裝作叫的不是她。
但她實在不忍心傷小五娘的心。
還是轉過身,朝着何五娘走了過去。
“謝姐姐,你如今住在何處,可還好嗎?”小五娘拎着醋壇子,眼巴巴跟在謝胧身後,“我想要你回來住,住在家裡,總比住在外頭舒坦。”
“我如今住在客棧裡,一切都好。”
謝胧伸出手,替她拎起醋壇子,又在賣冬瓜糖的攤子面前停下來。
問道:“喜歡吃冬瓜糖?”
何五娘連忙搖頭。
然而對着謝胧的目光,她有些臉紅,還是點了點頭。
小聲說:“隻要一塊就夠了。”
“要十五塊。”謝胧看着攤主包好冬瓜糖,接過來遞到小五娘懷裡,“告訴你大兄,不必自責。在我心裡,他永遠是那個最信得過的大師兄。”
何五娘懵懵懂懂的,但無由來有些愧疚。
她捏着一大包冬瓜糖,覺得難過。
謝姐姐這麼好,若是能一直住在自己家裡,當自己的姐姐就好了。又或者,如她偷偷冒昧地想過的想法,大兄能娶了謝姐姐,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我記得了,一字不差。”
“等見到了大兄,我就将謝姐姐要我說的話,說與阿兄聽。”
“……但是我有點舍不得謝姐姐。”
何五娘有些難過。
她眼巴巴瞧着謝胧,卻被對面的少女敲了敲腦袋。
她微微皺起纖細的眉,好像有點生氣。
“我有那麼刻薄嗎?還一字不差。”謝胧彎下腰,又伸出手揉一揉小五娘梳得不甚結實的雙髻,微笑說,“意思到了就好,你大兄會明白的。”
何五娘呆呆看着謝胧。
想了想,才說道:“我阿娘說今年教我做青團,等到了寒食節,我送自己做的青團給謝姐姐吃好不好?”
“若是謝姐姐不喜歡吃甜的,那我就等我端午包了肉粽……”
年紀小小的何五娘,隐約知道,自家人和謝胧起了隔閡,如果不是今天湊巧碰上,可能她以後根本不可能見到謝胧。
但她想要再見見謝姐姐,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太好的借口。
“寒食節還要好久吧?”謝胧想了想,抱着醋壇子往前走去,随口說,“若是到時候沒事,我便去你家,與你一起做青團、過寒食節。”
蔫巴巴走在後頭的小五娘眼睛一亮。
她連蹦帶跳,走到謝胧身邊。
喜悅得無以複加。
遠處伫立在書店門外的何茂丘,沉默看着這一幕,遲遲沒有移開目光。他看着謝胧給小五娘買冬瓜糖,摸小五娘的頭,然後兩人并肩而去。
他捏緊了手裡的書,轉而繞去了與人會面的茶樓。
這一切,謝胧和何五娘毫無覺察。
兩人一直走到巷子口,謝胧才停下腳步,将醋壇子交給了何五娘。
她說:“去吧。”
蹦蹦跳跳的小五娘慢下腳步,回頭看了謝胧一眼,才轉身朝家裡跑去。謝胧目送小五娘遠去,順着來時的路,回自己的住處。
到客棧時,才見客棧外聽着不少大戶人家的侍衛和仆婦。
她才一露面,便有一個面熟的丫鬟匆匆上前。
“謝娘子,我們家娘子特意來見你。”
這動靜,這哪裡是特意來見,簡直是上門挑釁。謝胧雖然如此腹诽,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大概猜到來的人是甄靈兒,畢竟除了她,也不會敢碰她這麼“晦氣”的人。
謝胧跟着丫鬟上了樓,徑直到了自己房間。
甄靈兒早大搖大擺坐在屋内,正在指揮丫鬟給自己泡茶喝,喝了一口嫌棄地吐了出來,滿臉抱怨地看向謝胧。
她不高興地說道:“謝十一,你過得這都是什麼日子!”
“你來做什麼?”謝胧不理她。
甄靈兒上下打量謝胧,嘴裡啧啧出聲,傲慢地擡高了下巴,旁若無人地點評道:“便是我們家的粗使丫鬟,也不會穿這樣老土難看的衣裳,你該不會連飯都吃不上了吧?”
“好歹曾經也是京都有名的才女,我看啊,眼下連鄉間的村姑都不如!”
謝胧上前把丫鬟手裡的茶壺奪回來。
她坐在甄靈兒對面,端起一盞茶水,“你特意來這裡,就是為了嘲笑我?”
甄靈兒當即大笑,看向謝胧的目光充滿憐憫。
“當然不是!”
“我還不至于大老遠跑過來,就說這些不痛不癢的話。”
“我有一件消息,想着你現在應該還沒有聽說,便迫不及待立刻前來告訴你了……”
說到這裡,甄靈兒的唇角高高翹起,斜睨着謝胧。她也不直接說出這件事,就這麼瞧着謝胧,好似等着謝胧做小伏低,百般哀求才肯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