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問荊雖然來常家還能多趟,但是住在常家還是頭一次,他站在常山的卧室裡來回打量:“仔細想想自從你們搬到這兒,我還是第一次來你家二樓。”
“哦,還真的。”常山坐在床上,脖子一歪,開始玩兒手機。
“别以為這是你家我就不管你了,好歹把褲子脫了。”趙問荊說着就開始動手幫忙脫褲子,然後拍了一下常山的屁股,“看看你剛剛在飯桌上一句好聽的話都不說的樣子,我要是你爸就得愁死,眼看就要上任局長的人了。”
“那你來年就是局長丈夫了,你就單純享受這種權勢不好嗎,還非得争這個争那個。大過年的我就不能輕松一點兒?再說了我那兩個哥哥我争得過嗎。”
“你聽聽你這話,叫人聽着來氣。”趙問荊坐在一旁的書桌前,比起生氣,更多是無奈,他抱着雙臂正琢磨着要怎麼繼續教訓一下這個在上進和不上進之間反複橫跳的同居人呢,扭頭看到書桌玻璃闆下面壓着的一張照片。
那是他和常山的合影,在紐約時代廣場,背景是密密麻麻的高樓和人群。
沒想到常山居然會特意把照片打印出來,雖然隔着玻璃,但趙問荊還是用手摸了摸照片,頓時什麼脾氣都沒有了。“沒想到你爸和你哥居然沒把我轟出去,明明以前感覺他們很反感我來着。”
“嗐,他們那反感的不是你為人,他們以為你一直是想要跟權勢搞好關系方便開公司搶資源呢。”常山刷着手機上的新聞,側躺着背對趙問荊。
“那他們會不會認為我是想要徹底攀上權貴,才出手把你拿下的?”
“你?你出手把我拿下?”常山笑了一聲,轉過頭想要好好嘲笑一下趙問荊呢,畢竟在他心裡,他一直覺得是自己把趙問荊拿下的。
但是轉過頭卻看到趙問荊真摯的眼神,常山一時語塞:“想那麼多你都不累嗎。”
“累。”趙問荊說完,長歎了口氣,“但又不是說覺得累就可以不想的。”
常山錯了錯身子,給趙問荊空出來一個床邊,然後朝對方招了招手。
趙問荊一直端正着的肩膀終于松弛下來,走去側躺進常山的臂彎,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來之前我緊張了好多天,他們要是不認同,那我是不是盡早跟你分開比較好,這之後你在官場上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監視着,如果再跟家裡人的關系鬧僵了……像是之前,你哥故意要告訴你想要找王曜華那件事,那明顯就是在反對咱倆之間的關系。”
“靠,他敢反對咱倆的關系?他算什麼東西,老牛吃嫩草的玩意兒。”常山提起他哥就是一肚子火。
“瞧把你能的,我怎麼沒見過你對你哥當面說這話,就知道窩裡橫。”
“什麼窩裡橫,之前是不稀罕跟他鬧。”常山心虛地嘟囔着,“不過我後來也沒聽說他再念叨王曜華的事了,難道真的就隻是吃個飯?”
“我們也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維方式判斷王曜華,也沒準兒是他說服了你哥。”趙問荊稍微回憶了一下幾個月前王曜華和常青吃完飯之後的那天晚上,“而且那天晚上王曜華說沒說什麼的那個樣子,很像是其實說了很多,但他決定替你哥保密。”
常山摸着趙問荊的肩膀,思索了一陣:“倒也是。唉,這一提起王曜華……這次要不是王曜華把無人機送到興甲村,恐怕李成安沒那麼容易被逮捕。但是王曜華完全沒有邀功,聽說就是跑到商陸家裡要了筆錢。我還挺震驚,CBL這筆錢都拿不出來嗎?然後安排人去調查了一下CBL的經營狀況,發現他們往科研上投的錢太多了,入不敷出。
“他們的産品幾乎不賣,基本就是靠專利活着,那些專利都是算法,所以說他們是算法公司也不為過。聽說他們也經常把無人機發往戰争多發的地方,但是不參與軍事行動,完全就是為了救援,順便收集一些數據。
“我覺得不可思議,真的有這樣企業,從來不把正義挂在嘴邊兒,但是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最标準的正義。一個個都喊着錢最重要,但是賺錢的事情他們一樣不幹。給員工灌輸這種理念的,明顯就是張航本人,但是這個人現在被國防逮捕了,逮捕的理由居然是危害國家安全。
“口口聲聲說着對方危害國家安全的人,卻在這次代孕事件當中被當做嫌疑人逮捕去接受審問,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嗎。”
趙問荊稍微昂了下頭:“你是說……國防的宋部長?”
“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但李成安列了個名單,上面有老宋的名字。當初老宋上台的時候就是因為薛石川想要把國防的一把手換成自己人,所以也沒準兒老宋隻是個擋槍子兒的。過兩天看看都有誰來家裡拜年就知道了,今年來拜年的,除了确認立場的老熟人,其他的大概就是想試探一下的牆頭草了。當初搖擺到薛家的那些牆頭草,今年要是擺到常家,那就說明他們聽到了什麼風聲。”常山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也會開始琢磨局勢方面的問題。
趙問荊反而松了口氣:“以前我還覺得你不擅長這些事情,看來你們常家的DNA裡就藏着這種政治因子啊。怎麼樣啊常局長,馬上就要離開娛樂圈了,不打算最後給大家留個念想嗎?”
“什麼意思?”
“最後……拍部低成本微電影之類的,這次你可以完全不顧及觀衆想看的、領導想看的,隻拍自己喜歡的。”
常山心動了,他笑了兩聲說道:“你别說,我還真的有個想拍的情節。”
“是什麼?”
“不告訴你。”
“你幾歲啊,還玩兒這種學生的伎倆。”
“你就說你上沒上鈎吧。”
趙問荊被氣笑了,笑着趴在常山的身上:“我一直都在質疑自己的審美,肯定是小時候你總是給我洗腦,時間長了我就變成這種沒你不行的畸形思維了。”
“這情話挺抽象啊。”這次換成常山拍了拍趙問荊的屁股,“也就我能聽懂你在說什麼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是常家固定的互相拜年的時間,大家會聚在餐廳裡吃着水餃和其他豐盛的餐食,然後交換紅包。不過考慮到他們一家子政府要員,誰給的紅包都不會是太大面額,通常就是意思意思的程度。
早早就打扮得漂漂亮亮、離開客房準備給大家拜年的趙菁同學站在二樓的起居室裡等待着她的爸爸們,結果她先等來了她的叔叔們。
“叔叔過年好!”趙菁非常機靈地打着招呼。
“過年好啊。”常海笑着拿出手機,給趙菁發了個紅包,“這個你收着,一會兒再給你現金的,要儀式感。”
“哈哈謝謝海叔!”
“你爸呢?”常青其實也默默地發了紅包,但他不像常海那樣喜歡張揚。
“我在等他們來着……”趙菁頗為尴尬地看向常山的房門,她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不能說是人上了歲數,晚上幹得起勁的話早上就起不來了吧。
不過也不用她說,常青和常海已經懂了。後者賤兮兮地吹了個口哨,前者臉色陰沉地嘬了嘬牙花子。
“别等他們了就,快下樓吃餃子。”常海摟着小姑娘的肩膀,“多吃兩口,别回來讓你哥哥姐姐都搶沒了。小菁起得可真早啊,我閨女要像你這麼勤奮就好了。為了讓她學得像樣一點兒,我特意給她送去住校,從小就住校,結果現在跟家裡關系越來越疏遠。唉你說說,養孩子真難。”
常海帶着小姑娘,一邊抱怨一邊下樓,身後跟着他的妻子,看起來他們更像是一家三口。
常青則是長時間注視着常山的房間,直到他妻子小聲說:“這麼在意不如去敲敲門?”
“誰在意了。”常青不耐煩地說着,動靜很大地走下了樓。
常山是被這陣咚咚咚的下樓聲吵醒的,醒過來下意識摸了摸旁邊,發現身旁的被窩已經不暖和了,這才噌的坐起來。趙問荊從衣帽間走出來整理着衣領:“你可終于醒了,快起來收拾收拾,大年初一要是最後一個上飯桌那太不像話了。”
“我年年都是最後一個,那怕什麼了。”常山不以為然,下床之後打着哈欠抓着蛋,一副胡子拉碴、邋裡邋遢的大叔樣。
趙問荊早就習慣了,推着常山進洗手間,督促他洗臉的時候順便幫他吹了頭發、換上衣服,給常山系扣子的時候他就在想,自己就像是養了個中年兒子。
即便是這樣緊趕慢趕,他們也還是最後一個上桌,常山對着家裡人連句招呼都不打,坐飯桌前就開始吃餃子。倒是趙問荊覺得坐立不安,連忙給他常山家人拜年,還給兩個哥哥家的未成年孩子準備了紅包。
該說不說,畢竟趙問荊是這家裡唯一開公司的,而且還是家賺錢為主的娛樂公司,所以出手最闊綽,紅包都是有真是厚度的。被窮養大的侄子侄女摸到紅包時雙眼都發直,互相對視,那感覺像是在用眼神交流“這紅包到底能不能拿”。
“怎麼了連句謝謝都不說啊。”常山笑着吼了句。
侄子侄女連忙道謝,偷摸打開紅包看了看裡面有多少張。常老爺子對趙問荊笑着說:“你可别慣壞了他們,這大過年的給個壓歲錢就足夠了,平時别給零花錢。”
趙問荊心領神會,點頭說着“一定一定”,心裡想着看來平時也得多給零花錢。落坐之後,趙問荊看到自己盤子裡已經擺着幾個水餃,他怔了怔,小幅度地轉過頭看了眼常山。
“看我幹什麼,吃啊,不吃都被他們搶了,你不是喜歡三鮮餡兒嗎。”常山開口就是不解風情的話,這浪漫總是來得那麼粗糙。
“喜歡三鮮餡兒啊,那叫萍姨再去多煮些,要吃飽啊。”常山的母親也親切地開口。
這一家人都沒有說破過趙問荊和常山之間的關系,但一家人也都沒有明顯的排斥,好像這件事說出口便上不得台面,不說穿則是最大程度的默許。
上午十點鐘,第一批來給常老爺子拜年的人已經到場。來的人不是這個委就是那個部,熱熱鬧鬧地提着些看起來沒什麼大不了、實際上暗藏玄機的果籃和營養品,進來圍着常老爺子說“您老可要注意身體”,但眼神還時不時往常青和常海那邊瞟。
趙問荊往常都是後面幾波來拜年的人,好像拜年的時間是大家定下的潛規則一樣,文娛界不能來得太早,要給其他行政機關留足了時間,所以趙問荊還沒見過此時此刻的盛況。
“前陣子那個李成安的事情啊,可是給我們震驚得不行。這也算是給我們集體敲響警鐘,要是人民的安危都得不到保證,那就真的是太可笑了。”司法部的人朝常海那邊說。
“我聽說是要公審?”民政部的人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直播嘛,這些年直播庭審不是稀罕事,這種全國性質的惡劣事件是需要讓人民看到真相的。”常海晃了晃茶杯,朝民政部的人說着。
“這次審判之後,我們也會重新指定一些新的方針,年後市場監督局就要忙起來了。”商務部的人說話間又看向常山,“不過這次能夠迅速偵破這樁特大案件,聽說常山有很大功勞,真是後生可畏啊。今後市場監督局也會跟我們部門有多重合作關系,希望我們能打好配合。”
常山滿臉寫着“好說好說”,滿不在乎地喝着茶:“别這麼客氣,我可是純新人,還要靠各位前輩扶持呢。”
“你不自發地想要做出成績,光是靠人扶持,那能給你扶上去嗎?”常老爺子當着衆人的面教訓了一下常山,随後動作自然地給常山添茶。
商務部的人吞了吞口水,他能看懂常老爺子的暗示,常山再怎麼說也是常部長的親生兒子,兜兜轉轉這麼些年,最後也還是入場了,常老爺子對兒子的這種決策感到非常滿意,并且命令所有人都盡可能地幫襯着點。這都已經不是暗示了,這是明示:我兒子人就這樣,你們都得扶着他,争取給他扶上天。
“哈哈我相信常山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不然也不會還沒正式入局就拿下這麼大的功績。現在局裡的人都可期待常山這樣的新力量了,今後等待常山的定是更多偉業啊。”商務部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謅什麼了,好在常老爺子聽得開心,笑了兩聲,這才讓他消下去一身冷汗。
第一批來拜年的人走了之後,緊接着來的第二批就是□□直屬機構的那些人,其中當然也包括今年剛升局長的聞續斷。
“年初三的感動中國節目,在我們的運作下,已經升級為三小時特别節目,占據黃金時段。而且不是錄播,是直播。”聞續斷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真的是在搓揉掌心,那樣子特别像是求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