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們在沒遇到你之前，我和夏姐，或許還有可能包括姐夫在内，在沒有遇到你之前，我們都是過着如今周文傑他們那樣的生活。”薤白沉重地歎了口氣，“因為扭曲的事情充斥在我們的人生裡，所以覺得扭曲才是正常，而真正的正常反而像是扭曲的。一切美好都是夢幻的，一切幸福都是不現實的，活着就僅僅是活着而已。”

商陸說不上來話，隻好用力抱了抱薤白。“現在不再這麼想了吧？”

“說實話，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想法了，甚至都忘了以前自己是怎麼想的。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可能還挺感謝周文傑，他提醒我從何而來，提醒我永遠都不要退化回去。”薤白說着說着就合上眼睛，“抱歉，我好像……困了。那個緊張的勁兒一過去，突然就……”

“睡吧，明天工作之前我叫你。”商陸又輕輕地給了薤白一個晚安吻，側耳聆聽着愛人平穩的呼吸聲，然後思考剛剛薤白的那番告白。

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呢，在遇到薤白之前，他甚至都沒想過美好、幸福這方面的事情。

他曾經也是個對愛情嗤之以鼻的人，那時以為自己成熟，後來才明白那是幼稚，是對這世界上真正存在但卻很難找到的寶物感到恐懼。

找不到該怎麼辦呢，找不到就是失敗嗎，他不想要失敗的人生，所以對和愛情有關的一切都抱以冷漠的态度，甚至就連親情、友情都受到牽連。

以前的自己，膽小又懦弱，卻偏要裝作一副無畏又強大的形象，搞得自己也好，身邊的人也好，都深受其害。

想來也是很對不起自己成長路上的所有對自己表達過善意的人啊。

但是沒關系，現在也還來得及，商陸能感受到自己正在放棄對“無畏又強大”的這個形象的追逐，他有害怕的事情，這很正常，他也有懦弱的時候，這也不是什麼罪過。哪怕是被人嘲笑，哪怕被人瞧不起，那也無所謂。

商陸擁有了承認自己很弱小的勇氣，并從此迸發出了從未感受過的真正的力量。

“蔡曉萍負責的業務範圍，你清楚嗎？”轉天在把薤白送去電視台之後，商陸沒有立刻回公司或學校，而是把邢天南叫了出來，兩個人找了個工作日幾乎沒有行人的天橋，坐在台階上聊着。

邢天南看着手中三塊錢一杯的檸檬水，又看了看台階上髒兮兮的痕迹，最後看向身旁的商陸：“陸神，我們講講道理，好歹我也是集團公司的董事長，你也即将是上市公司的總裁，我們交流的場景和手裡的道具能不能再稍微地跟随我們的身份來升級一點兒？”

“檸檬水不好喝？”商陸質問。

“好喝是好喝的。”

“那天橋環境不夠隐蔽？”

“隐蔽是真的太隐蔽了……”

“那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對不起，是我虛榮了。”邢天南誠懇地道歉，然後回到剛剛的話題，“你說蔡曉萍？華晨的那個？走橫店集團路線，在北方的攝影基地很多都是他們運營的。”

“這些我自己查也能查出來，說點兒八卦之類的小道消息。”

“八卦，八卦啊，也沒什麼八卦來着，就是說她換明星床伴換得挺勤的，不婚主義，有兩個試管生出來的小孩兒，都在美國。這其實在圈子裡屬于中規中矩的操作吧。啊……”邢天南說着說着，突然想到了什麼，“傳聞中她挺S的，被她玩兒過的明星身上都帶傷。這個你要說不常見吧，但也沒那麼罕見。你知道香港那邊吧，那邊的有錢人都不把明星當人，都是當玩物的，發生什麼都不奇怪。然後蔡曉萍是在香港那邊也有生意，最開始玩兒的也就是港澳的明星。

“我靠，你是不知道，那邊的明星真的挺慘的，大家都是走投無路才出道，出道即賣身，為的就是錢。要不就是為了賺快錢、賺大錢來給父母治病的，要不然就是為父母還債的，反正命運多舛，就容易被有錢人玩弄。說到底還是政府的手伸不到那邊，無法無天的地方，容易滋生很多社會毒瘤吧？”

商陸聽罷，點點頭：“你最近說話也是文绉绉的了啊。”

“我的秘書團隊動辄清北高材生，給我寫的演講稿那叫一個精彩，我讀次數多了，也就學會了點兒好詞好句。”邢天南慚愧地說，“但是你說命運這個玩意兒就是不公，我一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的小角色，就憑着投了個好胎，抱對了大腿，現在就什麼都有了。而那些真的有才華的，居然很難在社會有真正意義上的一席之地。”

檸檬水已經喝光，商陸又嘬了嘬吸管，噪音攪和得邢天南都沒心情繼續說下去了，隻能狂怒道：“我在跟你講這麼深沉的事情呢，你嚴肅點兒啊喂！”

商陸晃了晃空杯裡的冰塊，聳了聳肩：“我也不是來聽你感慨這個的，所以你公司有明星被蔡曉萍騷擾過嗎？”

“有過，被我們辭了，我印象裡當時的原因就是本來都跟雜志約好了要拍露身照，結果他一脫衣服，身上都是抽痕，當時把我哥給氣的，直接開除了對方，還花了一筆錢做平息當時的新聞。好在那個時候互聯網也沒有現在這麼發達，所以事情沒有發酵得太厲害。”邢天南越說越能想起更多的細節，“我記得當時好像……好像我哥還去找蔡曉萍理論來着，說蔡曉萍這樣搞，影響到了我們公司的聲譽，最後事情也不知道為啥就不了了之，估計是蔡曉萍給了一筆錢吧。”

“你們公司缺這麼一筆錢？”商陸聽着就覺得很違和。

“可能是覺得沒必要額外生事兒？反正都是在北方，肯定還是會用到他們的攝影基地的，橫店又不好預約，華晨可以說是經濟實惠了。”邢天南摸了摸下巴，“話說陸神你為啥又問起她了，跟程铮飛有關系？”

“程铮飛？為什麼會跟程铮飛有關系？”商陸被問懵了。

邢天南眨了眨眼：“我瞎猜的，因為你上次找我就是問程铮飛，這次又問蔡曉萍，我還以為你查到他倆有什麼聯系了呢。”

“哦，純屬巧了。昨天薤白電視劇首播，劇組的人一塊兒去吃飯，蔡曉萍也去了，還打算騷擾我的……我家薤白。”

“陸神，就算你說那是你的薤白，别人也不會說什麼的。”邢天南笑了一聲，但很快笑容就僵住，“等會兒，你說昨天？”

“對，昨天，怎麼了？”

“昨天葉桑她……”邢天南掏出手機翻了翻微博，“她發帖說帶着老公一起參加了一場小小慶功宴，你看。”

商陸看着屏幕上葉桑和程铮飛親昵的模樣，一時感到反胃：“演員可真不是蓋的，私下關系差得要離婚，但台面上還能恩愛如初啊。”

“這不是重點好嗎，葉桑不是跟蒲神一個劇組的嗎！”

“我知道，我就是想吐個槽。”商陸确實瞬間就想到了這種奇妙的不和諧之處，昨晚的聚餐是周文傑發起的，邀請來了蔡曉萍和蔡曉萍的自己人，而葉桑也帶上了那個讓她失望透頂的老公，商陸完全沒從薤白那裡聽說昨晚的聚餐是可以帶家屬的，畢竟如果能帶家屬，那薤白一定會叫上自己。既然沒有通知可以帶家屬，那麼很有可能程铮飛并不是被葉桑帶去的，而是另有别人邀請他。

是周文傑？還是蔡曉萍？

“你剛說蔡曉萍挺S，被她玩兒過的明星身上都帶傷，你公司原來那個員工身上帶着辮子的抽痕，這事情有人報過警嗎？”商陸話鋒一轉，回到剛剛的話題上。

“報警？大神，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似的可以把司法系統拿捏成自己強有力的武器啊？大家都巴不得躲司法躲得遠遠的呢。真查下來還不一定會進去多少個，自己人都得牽連喽。”邢天南聽笑了，笑着笑着，面露苦澀，“真是笑不出來啊，但除了笑我也不知道還能怎麼搞。”

“真的就一次都沒有報過警嗎。”商陸再次問，“蔡曉萍真的一次都沒有被拘留審問嗎。”

“蔡曉萍沒聽說，但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程铮飛被帶進去調查過嗎，雖然最後也沒什麼事兒就被釋放了。”邢天南還沒明白商陸為什麼要反複問這個。

商陸放下手中的空杯子，掏出手機翻到了自己和洛凡的聊天記錄，洛凡還是上次商陸經過鄭勇的介紹才認識的重案組組長，那之後商陸加了對方的聯系方式，抽空去了趟警局，經過同意之後拍了些當初調查的卷宗。“上次你和我說橋文亮案之後，我托熟人把我帶進局裡看了看當年的調查記錄和筆錄。”

“我靠……陸神你這個執行力是不是有點兒極端了。”邢天南吓得渾身一抖，“你查出什麼了？”

“沒有查出什麼，隻不過程铮飛說過一句話讓我有點兒在意。我當時看到的時候也沒有想太多，但他一直強調那天晚上他跟朋友在一起喝酒，很多人都能作證，并且明确說出了那天晚上酒局上都有誰，後來警方也得到了那些人的口供，我記得确實有一個名單。”商陸快速翻着圖片，同時用力回憶那個名單上都有什麼名字。

當時他被一個機關裡的科長的名字吸引住了視線，所以就沒有繼續看下去，但是餘光似乎掃到了什麼。

邢天南發現商陸面色沉重，就也靠近過去一起盯着手機屏：“那晚酒局上有蔡曉萍嗎？”

話音剛落，商陸就找到了那個名單，發現在名單的最底下，果然有蔡曉萍的名字。

兩個人同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後互相對視了一眼。

“媽的，不會吧。”邢天南聲音都發抖了，“巧合？”

“難說。”商陸歎了口氣，“當初橋文良案被上頭叫停了。”

邢天南也放下手中的冰飲料，用手搓了搓胳膊，“怎麼這麼吓人呢。”

“蔡曉萍，是什麼家庭？”商陸又繼續問。

“嘶，各說紛纭，有人說她就是華晨的公主，也就是董事長的親閨女，但從來沒被證實過。她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父母搬出來過，看起來挺像是憑實力成為高管的。”

商陸微微點頭：“華晨那樣龐大并且老牌的集團公司，憑實力成為董事的可能性很低，但又沒人知道她父母是誰，那麼很有可能她的父母并不是很想讓人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女兒。”

“也是啊，也是，我家的集團公司也是内部繼承。”邢天南認可地點頭，“那，那她還真的是華晨公主？”

“企業家很少會拒絕承認和子女之間的親子關系，哪怕是私生子都不會拒絕承認。”商陸視線左右一晃，突然想到，“會拒絕的，一般都是承認了的話就會影響到自己的地位的，那就進而證明他們确實有一個很難得、很重要的社會地位。”

“華晨的董事長難道社會地位還不夠重要嗎？”

“不夠，到底也是個資本集團，在真正的權位者看來也就是底層掙紮的稍微有本事的人。”商陸大腦中已經有了合理的猜測，“那麼，很有可能她父母不是資本家，而是政治家。”

邢天南在一旁目瞪口呆。

“當你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後，剩下的無論多麼不可能，那就是真相。”商陸平靜地說，“所以，即便這個假設看起來好像很不真實，但卻是最說得通的一種可能性，接下來隻要把其他的可能性全部排除，就可以鎖定真相了。”

邢天南忍不住鼓了鼓掌：“牛逼，福爾摩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