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馬上除了商陸和薤白之外隻有兩個人，雖然看上去嚴肅，但開口後又讓覺得并非拒人于千裡之外，他們貼心地問商陸他們住在什麼地方，為什麼都已經發出災難警報了還是要冒險出門。商陸拿不準現在公開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合适，所以說得很暧昧：“教授臨時叫我有急事，我想這離研究室也不遠。”

“所以你這是要去哪所學校嗎？”副駕駛的大哥問。

商陸說明了自己要去的學校之後，前排兩個人很驚奇地表示他們的目的地也一樣。緊接着進了學校之後他們又問商陸要去哪所大樓，商陸給出數學大樓之後，那二人再次表示驚奇。

直到他們走進同一棟樓，上到同一層，站在同一道門前的時候，那兩個人才重新打量了一下商陸和薤白：“你倆是甄教授的學生？”

薤白立刻後退了一步，連忙擺頭：“不我不是，他是他是。”

說着，研究室的門就打開了，甄遠峰看着門外四個人，思考了一瞬，“這麼快就認識了，我該說商陸你的社交能力是頂級的嗎。”

“純屬巧了，我倆差點兒被雪埋在半路，多虧這兩位出手相救。”商陸也是沒想到自己給大佬留下的第一印象居然會是差點兒被埋在雪裡的那個開奔馳的小孩兒。

“也算是一種緣分吧，正巧我們今天來找甄教授是有緊急的請求。”副駕駛的大哥說着指了指旁邊的空教室，“甄教授，我們換個地方講話？”

甄遠峰點頭贊同，同時給商陸使了個眼神。

商陸轉過頭看向薤白。

薤白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有跟上他們，而是留在原地目送他們走到不遠處的某間屋子裡。等到他們都進了屋，他才松了口氣，溜進研究室裡正打算休息一下呢，就看到在研究室裡打地鋪的馮樹才正裹着被子吃着奧利奧泡牛奶。“才、才神，早啊。”

馮樹才昂起頭：“你怎麼也來了，你家不是還挺安全的嗎。”

“我不是來避難的……”薤白看着馮樹才身邊的那些應急食物，“話說你為什麼沒在宿舍？”

“宿舍離食堂太遠，而且我還沒搬到博士公寓呢，研究生公寓太簡陋了。”馮樹才歎了口氣，“你是不知道，昨晚宿舍樓水管子都被凍住了，根本不出水。我聽甄哥說數學大樓還行，就趕過來了。”

薤白又看了看往常都會坐在角落的贠偉輝那個位置：“那個人沒來？”

“一級應急響應嘛，他回國防去參與部署行動了。”馮樹才用餅幹指了指門外，“從四點多到現在，一直有人來研究室敲門，先是一幫國防的把贠偉輝搶走了，然後是校領導過來确認甄教授存活。還真有種災難片兒的感覺。”

薤白歎了口氣，找了個沒有放草稿紙的凳子坐下來：“我也是沒想到原來這種時候體制内的人會這麼忙。”

“本來嚴重的自然災害就不多，再說了以前也不怎麼認識體制内的，沒想到也是很正常。不過看起來這場暴雪來得正是時候，甄哥應該是打算拿這次機會當作跳闆了。”馮樹才喝了口牛奶，咂摸了一下，“真的搞笑，本來無欲無求的一個人，突然開始向往權力。愛情有毒吧。”

“要說是毒的話……倒是也挺貼切，不過甄教授是和韓處長又發生了什麼嗎？”薤白脫下外套放到一邊。

“聽說是無法交流，索性就不靠語言交流了，直接身體交流。但交流的結果應該是不太理想，韓處長逼着甄教授走，不走就用刀捅自己。”

“怎麼就這麼極端呢！為什麼啊！？”

“因為不那樣做的話甄哥就不走？”馮樹才給出了一個他自己理解的解釋。

“不是，我從頭都沒聽懂，為什麼無法溝通，無法溝通為什麼不能改變溝通方式，身體溝通是什麼下三濫的方法？你們甄教授居然還會做出這種違法的事情嗎，韓處長沒有報警都是看在十幾年的交情上了！”薤白着急地喊着。

“啊，原來如此，是說呢，我也不知道啊。”馮樹才笑了兩聲，“感覺甄哥就連搞個對象，手段都是那麼與衆不同。”

薤白的眉毛都要擰巴到一起了，他是覺得馮樹才也沒資格說别人什麼，進而又想到在這個研究室裡、商陸簡直是出類拔萃的好男人。“你們研究數學的人，是不是腦子多多少少都有點兒與衆不同。”

馮樹才沒聽出來這是在暗諷，還挺得意地點點頭：“必須的啊。”

薤白無言以對，隻是希望商陸那邊可以進展得順利。

他的擔心其實很多餘，商陸在跟着甄遠峰走進洽談室的時候，那兩個大佬就已經明白這是要搞什麼了。兩位大佬對視着微笑了一下，然後剛剛坐在副駕駛的大哥對甄遠峰說：“看來我們甄教授也終于想到自己的要求了。”

甄遠峰拍着商陸肩膀：“雖然他目前還是我學生，但他商業頭腦很強，叫商陸。”

商陸朝兩位大佬微微鞠躬，“不能算是商業頭腦，隻能說是頭鐵，喜歡硬剛。”

大佬笑着歎了口氣，“也行吧，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們是誰？”

“不是負責無人機項目的軍人嗎？”商陸故作單純地問。

甄遠峰首先指向剛剛親自冒雪去幫商陸他們開車門的開悍馬的大哥：“這位是軍委郝鄭平參謀長。”

商陸愣了一下，想起在新聞裡常常看到這個人的名字。

甄遠峰沒有給他喘息的空閑，緊接着指向副駕駛的那位健談的大哥：“這位是軍委薛石川副主席。”

商陸被這個名字震得頭腦發麻，隻在新聞裡出現過的人現在就站在他眼前，而且兩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麼的普通，說不定他們在街上都碰過面，但因為過于普通所以商陸也不會看出他們什麼身份。他緩慢地眨了眨眼，舔着幹澀的嘴唇：“我居然坐過參謀長給副主席開的車，牛逼。”

兩位大佬放聲大笑，過去重重拍着商陸肩膀：“你這小孩兒還挺逗的呢，跟甄教授可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啊。”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想把他介紹給你們，考慮到你們這次的需求我恐怕幫不上太多忙，但是他可以去和CBL談一談。”甄遠峰臉上沒有笑意，一闆一眼地說着正事。

大佬們也面帶愁容。薛副主席跟商陸講着：“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CBL這麼個企業，前陣子在新聞裡循環報道的和馬天雲聯手吞并了澳門穆氏财團的那個國際企業，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連續收購了很多有開發精密儀器經驗的工廠，尤其是京津開發區那一片工廠和空地，他竟然趕在國家之前把那片全部都買下來了。”

商陸默默點頭，“我聽說過，他們不是算法公司嗎，還為鐵路局升級了12306的購票系統。原來他們的業務範圍這麼廣。”

“CBL的創始人恐怕是有很可怕的志向，不光在中國建廠，還在其他國家也都着手準備分公司，這樣一來他們國際化企業的定位已經穩了，我們作為軍方不能擅自和他們談業務。之前叫其他部門去嘗試着跟他們溝通了一下，他們意志堅決，不合作、不幫助。”副主席歎了口氣，“我們是做好了跟他們打長久戰的打算，沒想到這次暴雪來得這麼突然。如果說在這次救援行動上我們不想辦法派出最新無人機，那很多部門都會質疑我們這些年來到底都在秘密研發些什麼。”

“我們在北方的生産線，首先說它距離首都就很遠，”參謀長這個時候掏出手機給商陸指了指一個大概的範圍，看來是河北那邊，“具體的地址雖然不能告訴你，但是就往簡單了說，他們無論是生産還是運輸，效率都遠遠不及CBL。”

“那為什麼還要讓那家工廠作為……軍方的代生産工廠呢？”商陸其實知道這個答案，這其中肯定牽扯到廠長是國家哪個很牛的高管的親戚之類的，反正就是類似這方面的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就隻是想知道眼前的兩個領導人會不會說實話、到底有多少誠意。

畢竟薛石川這個人，光是看這個名字就知道他是薛石然同輩的親戚，而薛家又被老常家視作敵人那麼多年，商陸多少會有些先入為主。如果薛石然是昏君，那他的親戚又會好到哪兒去？

但參謀長很意外地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咋舌跟商陸感慨：“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那工廠是退休幹部的親戚的廠子，跟軍隊合作多少年了都，要是讓他們生産一些舊時代的東西那倒是沒話說，但是這種高科技的玩意兒，他們根本不行。說了好多次要重新考慮合作工廠，永遠卡在文檔那一步，那些亂七八糟的流程啊，心煩。”

“流程也是考慮到曾經有很多人仗着自己那點權勢是做地區的壟斷和強買強賣，我們怎麼樣才能判斷一家工廠是不是能夠合作呢？這當然是要經過層層審核。工廠不像是尖端人才，全國就隻有有限的幾個，判斷一個人比判斷一個企業要稍微的容易些。”薛石川溫和地說着，說完，朝商陸露出無奈的表情，“為了避免曾經發生過的那些問題，所以流程一層一層地加了上去，結果導緻如今想要做成一件事、沒有時效性。不過從中央直接下達要求的話，下面會感受到壓力，往往辦事會快一些。但如果我們沒有拿捏好措辭，反而讓他們做了很多無效工作的話，又會受人诟病。”

“體制很煩吧，所以我們就喜歡跟甄教授打交道，簡單輕松又省心。”參謀長笑了一聲，“以前還想讓甄教授直接去軍隊科研部門，我們願意直接給他中校的軍銜，但是教授不樂意。”

槽點實在太多了，商陸看向旁邊那泰然自若的甄遠峰，頓時明白了這個人到底為什麼總是天不怕地不怕、永遠不擔心國家會有人來辦他。

合着已經被參謀長和副主席當成科研部門的中校了……

“甄中校，”商陸開玩笑地說了一聲，“呵，聽着跟假的似的。”

“你們還有空閑聊這些？那看來暴雪還沒有埋太多的人。”甄遠峰誰的面子都不給，張口就讓屋子裡其他三個人無言以對。

商陸幹咳了一聲：“總之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讓最新的無人機盡快飛到災情現場參與救援行動對吧，我會想想辦法，CBL那邊……我曾經也和他們談過業務。”

“你和CBL談過業務？什麼業務？你一個學生怎麼會跟他們談業務？”參謀長一臉的不相信。

商陸還挺感謝這位參謀長總是把他當個小孩兒的，這世界上把他當個孩子看待的人已經不多了：“不好意思，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其實我還在經營一家娛樂公司，光影集團，你們恐怕是沒有聽說過，但是之前為了能讓我司制作的電影順利上映，特意去找CBL的創始人、讓他們做出品方。”

說着，他把名片遞了上去，然後看了看那二位的反應。

“你年紀輕輕，幹的事情可真不少。”參謀長有些遺憾，停頓了一下，又追問商陸，“有沒有興趣考公啊，你有這本事，為國家做些貢獻多好呢。”

商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您實在是過獎了，影視娛樂也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的事情，為國家辦事需要更多的責任心才行。也許我努力幾年之後能夠勝任某個公職，但真的沒有底氣去保證我一生都愛國愛民。”

薛石川盯着名片看了很長時間：“光影集團，你們集團的董事長是不是叫常山來着？”

“您認識常總嗎？”商陸帶着點兒驚訝的口吻，問。

“常山是誰？”參謀長也問。

“常青的弟弟。”副主席提醒着。

“瞎扯，常青的弟弟不是常海嗎，公安的那個。”

“另外一個弟弟，不在公家。”

“新鮮了，他們老常家居然還有不是公務員的？别再是個私生子吧。”參謀長毫不忌諱地開着玩笑。

副主席搖了搖頭：“好像原計劃是想讓小兒子做市場監督方面的職位，但人家對公職沒有興趣，這不，自己有家娛樂公司。”

“那我就知道他們家那些錢都是哪兒來的了，合着小兒子不考公還有這個好處呢，娛樂公司那種地方，賺錢多狠啊。”參謀長有些不屑地說。

商陸又是尴尬地幹咳了一聲：“我司的收益處于正常的中型企業水平，從未有過稅務問題，賺錢……沒有那麼狠。”

“是嗎？還有這樣的娛樂公司？”參謀長嘲諷地問。

“哦我就說我看你就覺得眼熟，”副主席突然拿出手機翻找了一下，然後給參謀長看了看《無聲》的海報，“他不就是這部電影的主演嗎？”

兩個人看了看海報，又看了看商陸，對比着看了幾個來回，直到商陸抿着嘴承認道：“對，我還拍過電影。”

“你這人生經曆夠豐富的啊！”參謀長雙眼放光，“怎麼還想拍電影呢，是因為長得帥不給别人多看兩眼就浪費了這張臉嗎？”

“……啊不，就、可能就是閑的蛋疼。”商陸總覺得這個參謀長也不是什麼正經人，三句話得有兩句是拱火兒的。

“多好，我就喜歡這樣的年輕人，很多元化。各行各業都接觸接觸，将來會有更遠大的抱負。”副主席笑呵呵地認可了商陸，“那麼就麻煩你去和CBL談談，也不要有太大壓力，談不下來也不是你的問題，我們也去尋找其他的途徑。”

“我明白了。”商陸應了下來。

“那你先去忙，等你好消息。”參謀長說着，就給商陸打開門，那意思就是讓商陸先離開。

商陸見甄遠峰也朝他點點頭，就客客氣氣地告别了兩位領導，退出了房間。

等到商陸走遠之後，副主席才再次向甄遠峰發話：“這次甄教授向我們介紹商陸，是有條件要談吧？難道是想讓我們多關照一下這個年輕人？”

“要不要關照商陸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你們隻要深入了解他，就會不自覺地想要去照顧他了，所以我在這方面沒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