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寝查得人郁悶。學生不高興,導員也不高興,上報數據,領導更是勃然大怒。怎麼辦呢,隔着一片海,戚昀又不能開船去接人,隻好發消息提醒學生露營注意看守回校注意安全互相關心照應有事及時彙報。然後心平氣和,到樓下沙發認領沈雲钊,回家睡覺。
沈雲钊擱自習室睡一覺,這會兒清醒了:“你給我講講?”
“青春無畏,但不能群體地規模地跟風地去踏平山海。尤其是——大學生團體。”着急無用,戚昀慢悠悠踩着單車,困得打哈欠,“其實這事兒最大的風險點不在于露營,不在于夜騎,而在‘聚集’。”
“确實。”沈雲钊也擔憂,“聚集就等于出事,無非……大事或者小事,你出事還是我出事。”
“嗯。”戚昀說,“後續大概會縮緊宿舍管控,嚴格執行晚歸報備。你知道的,學校常規狀态不查寝,但校規白字黑字不允許夜不歸宿。”
“你好淡定哦。”沈雲钊琢磨一番,想起戚昀最近研究的文獻材料,”這就是所謂……政策彈性?”
“嗯,政策彈性執行。”說起專業知識,戚昀稍稍醒了些,“環境大體穩定的情況下,就寬松,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果有人出頭,有人鬧事,局勢緊張,再形成群體效應……”
語調溫柔,晚風粘膩。兩道自行車并排拐了個彎,消失在濃濃夜色裡。
“……你湊熱鬧,我也湊熱鬧,結果呢,現在宿舍樓都空一半了!”圖書館,沈雲钊現學現用,循循善誘道,“你看啊,你同學不是在島上,就是在路上,這情況擺出來,學校能不管麼?”
館裡正策劃暑期活動,助理崗的丁茜忙得脫不開身,沒湊上這個熱鬧。但她也覺得不平衡:“沈老師,可是之前你說過,大學生要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無論逃課還是露營,不都是自己選的麼,現在小學期課少,這幾天還是周末,大家享受出去玩的樂趣,也願意承擔路上的辛苦和可能出現的意外,有什麼不可以?”
沈雲钊:“昂,是我說的。”
“而且……之前官媒都是支持的啊,”丁茜不解,“學校公衆号也轉發了,怎麼一夜之間一百八十度大拐彎,還連累我們這些老實人大晚上被查寝,被責怪室友外出隐瞞不報……然後從這周開始,晚歸得報備登記,宿管還威脅我們要統一排查門禁刷卡記錄……麻煩死了。”
她瞧一眼沈雲钊,小聲道:“好大學不查寝……當時也是你說的。”
“大學生要學會對自己負責,這話沒錯。”沈雲钊并不覺打臉,耐心解釋道,“但這次露營事件,恰恰就是因為大家都躲在‘大學生’的罩子裡,讓‘大學生’整個群體來為自己負責。而這種群體往往又是不理智、不可控的。”
“你意思是……學校沒錯,反而是出去玩的學生連累了不出去玩的學生?”丁茜問,“不對吧,學校為了方便管理一刀切就算了,還要在學生陣營劃分對立麼?”
“學校沒有劃分對立,學校隻是迫于無奈。”沈雲钊說,“學生熱血沒有錯,學校求穩也沒有錯,這幾天為此忙得不着家的導員老師們更沒有錯。這麼說吧,一個人出門,就隻是出門,一個宿舍出門,算團體活動,但如果成百上千的人出門,那就是聚集,是遊行。規模不同,響應級别不同,要做的準備也不同。”
“聚集遊行?有這麼誇張麼?”丁茜想了想室友發來的前方報道,“呃,是有點像軍訓拉練……?”
“是的。”沈雲钊說,“比如軍訓。動用方方面面力量,補給、安保、交通管控、急救,所有能想到的一切配備齊全。但哪怕這樣,那麼多人保駕護航,還是會出現意外掉隊和由此導緻的混亂。對于大規模人群聚集的活動,目标是否達成還是其次,确保穩定與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這不是個人的錯。”沈雲钊說,“是由群體造成的,無意識但客觀存在的巨大風險。所以……學校對這次事件的管控,我認為合理,且十分必要。”
“我先前說的好大學不查寝,是指給學生自由,給學生自控和自制的空間。但凡事講究一個度,過熱就要降溫,放任不管真沸騰了就完蛋了。現在的收緊隻是手段,等到事情過去了,自然還會放松。對立之下沒有赢家,你得相信,沒有哪一位導員老師願意加班查寝。互相理解昂~”
丁茜若有所思,終究點了點頭。
臨下班,不該那麼沉重。沈雲钊想換個話題,忽然注意到桌面一閃:“換手機了?”
“嗯,新買的。”丁茜挺高興,“家教工資到賬了,家長還續了暑假的課,連着定金一起發。”
“好事兒。”沈雲钊也為她高興,笑着笑着卻想到點什麼,“你這是新款麼?”
“攢了好久的錢呢。”丁茜把手機遞過去,“這個顔色好看吧?”
“不錯。”沈雲钊轉了轉,還回去,“現在電子産品疊代真的太快了,三天兩頭上新……哎你這官網買的吧?”
“對,旗艦店買的,還送了好多東西……”
沈雲钊也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