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吵架。”沈雲钊說。
“我也不喜歡。”戚昀應,“我們死人味兒從來不吵架。”
“那我偏要吵呢?”沈雲钊問,“你會嗎?”
“我不擅長。”戚昀說,“吵架往往是話語權的争奪,但溝通不隻有吵架一種方式。”
沈雲钊護着胸口後撤,柔弱道:“不要打我呀。”
“我的策略是——”戚昀沒給他眼神,“請看VCR。”
劇本改編于俞溪真實經曆,某知名快消品牌惡名在外的群面。每場八人,無領導小組讨論,争奪不知是福是禍的“營銷管培生”崗位。
這場面試給俞溪造成身心重創,小牛差點撅了蹄,戚昀談心一下午才把人救回來。
那時,春日陽光斜打小窗戶,談話間卻不見一絲四月天的溫暖。“戚導……”俞溪半死不活癱在椅子上,“八個人,碩士占了仨,剩下五個,”她從大拇指開始掰,“分屬清、北、複、交……以及,”小指一翻,給自己整樂了,“——我呀?”
“那你很優秀啊。”戚昀表示肯定,“咱鹭禾這不輕輕松松擠進Top5了,好事。”
“有你這樣安慰的麼。”俞溪扯扯嘴角,喪氣道,“他們都是孔雀,靓麗的羽毛,高昂的頭顱。而我是莫名其妙撲騰在裡頭的山雞。山雞第一個做自我介紹,看見大家平和微笑頻頻點頭,心說這場peace&love,穩了。卻不想,那竟是她噩夢的開端。”
戚昀也平和微笑頻頻點頭,示意她往下說。
“八個人,搭了五個框架。”俞溪兩手一攤,“車轱辘話來回說,同義詞近義詞排列組合替換,我說前期中期後期,你說籌備舉辦複盤,他說萌芽高峰收尾。”狠狠按着自己太陽穴,俞溪說,“啊??!請問呢……這不是一樣的東西嗎??!”
“有幾個人争leader?”戚昀問。
——leader,把控全局,鶴立雞群,出類拔萃,堪稱群面必争之角色。
“按我之前看的面試經驗分享,一般來說,一場有三五匹狼就差不多了。但咱這局……全是狼。”俞溪說,“瘋狂撕扯。謙讓是沒有的,嘴巴是不能停的,說話是要見縫插針的,表達是滴水不漏的,解題思路和策略是同質化的。”
“結果呢?”
“我搶了,我輸了,我退了。”俞溪麻木搖頭,“這一退,就是一輩子。”
“……”戚昀無語一瞬,但也松快些許。能玩梗,就不至于真正崩潰。
“真的。氣場是個很玄乎的東西,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一讓,就洩氣了。所有人都比我優秀,這場剛開局就給我幹趴下了。”俞溪緩了口氣,問,“戚導,你參加過群面嗎?如果是你呢,你會吵架嗎?”
“參加過類似的讨論會,但沒遇上這麼激烈的。”戚昀認真回答,“說實話,我不擅長。我應該不會特别積極地去搶leader,我吵不過你所說的‘狼’。搶不到,那我也隻能退,再伺機找尋其他突破口。”
“——懂了。”VCR裡,牛馬團團圍坐,小牛先聲奪人,小馬出奇制勝,VCR之外,沈雲钊銳評,“你策略是扮豬吃老虎。”
“雖然我不喜歡群面,但我能理解這種考核方式和角色分配。”戚昀抱着一兜兒薯片嚼嚼嚼,“既然是臨時團隊麼,是團隊就有分工,有側重,不可能全是leader。而且leader也不是那麼好當的,過于強調自我展示會暴露出攻擊性,也容易忽略掉真正的考核内容——通過讨論形成決策,解決問題。”
“俗稱偏題。”沈雲钊幫忙撚掉碎屑,“光顧着孔雀開屏,忘了正事。就像先前和你當網友那會兒,吵着吵着總吵偏,商周祭祀制度能吵到美國大選。要是我倆群面杠上,絕對雙雙出局把家還。”
“……?”戚昀說,“還不了,家得散了。”
群面互相撕咬,見招拆招,好不容易熬到最後環節,吊着半口氣應對面試官問答。
——“本場面試,你認為表現最差、最應該淘汰的候選人是?三十秒時間思考,寫下答案,然後五号位開始,逆時針依次解釋原因。”
“哦豁。”沈雲钊坐直身,“搞這麼刺激。”接過戚昀遞來的薯片和詢問的眼神,嚴肅道,“三十秒,你也讓我想想。”
不需要三十秒,熱火朝天到如墜冰窖不過一瞬間。桌遊最後的票人環節在這一刻沖破遊戲界限,心跳如悶雷一般隐秘增強,以往親昵的互相嘲諷在峰值處模糊顯現,詞句丢進惡意裡頭滾一圈,幻化成握在候選者手中淬了毒的利劍。
隻待倒計時結束。隻待那句熟悉的——“天亮了,玩家請睜眼”。
“學生會,玩過這一套。”戚昀忽然開口,“在台上,在我大二末尾的換屆,公開競選院學生會主席。”
沈雲钊一愣,緩緩皺起眉。
“當時的問題是——‘選擇你最不想與之共事的一位候選人’。”黑屏轉場,戚昀輕觸暫停,盤起腿,平平穩穩地陳述,“五選三。在最後全場投票環節之前,問題很突然地抛出來,我們都懵了。
“怎麼會這樣問……”沈雲钊不解,“是……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