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鹭禾大學，鳳凰花絢爛火紅。
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送一屆老生畢業，迎一屆新生入學。
也迎來校園對社會公衆開放。
“别跑啊，大庭廣衆的，肇事逃逸？”
“沒跑！你别扯我。”
圍觀群衆迅速到位。
“嚯，小兄弟，你這相機不便宜吧？”
“識貨。”沈雲钊朝圍觀大爺點點頭，重心落在一隻腳，還有心情勾個笑。
轉一圈手裡的相機檢查：“我看看哈……uv鏡碎了，鏡頭不好說。”搗鼓兩下，“然後對焦……嗯，有點影響。”
年輕人捏着車把手，被人群圍了一圈，神情讪讪。
他手臂往額頭一抹：“兩百，夠不夠？”
“不夠。”沈雲钊垂着眸子看他，眉梢一挑，“你是不是應該先道個歉？”
“哦，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年輕人順坡而下，再僵着臉求情，“我是學生，沒什麼錢，賠不了太多。”
“你能賠多少？”
“兩百，再多沒有了。”
戚昀剛出院樓，猛地被熱浪一呼，就見着道路被堵死。站台階往下瞧，一圈又一圈，中心明顯起了沖突。
他歎口氣，快步走下，撥開重重人群往裡鑽：“怎麼回事？”
“他騎車撞着我，相機壞了。”沈雲钊身體重心換到另一隻腳，沒好氣道，“正商量賠償呢。請問你是？”
“我是學院輔導員。”戚昀看看面前兩人，職業使然，快速做着判斷。
拿相機這位男士約莫三十，高高大大，穿一件灰色老頭衫，踩一雙破爛運動鞋；推車子這位二十出頭，不知是急的還是熱的，滿臉冒汗，一眼青澀本科生。
“哦，老師啊。”沈雲钊稍顯意外，也在打量對方。
冷冷淡淡，很年輕的清秀帥哥。粗看是學生，細看卻帶着點……班味。輔導員，很合理。
“老師，我騎車子拐彎，他站路上不動，才撞着了。”見着老師，男生主動報備。
“？”沈雲钊手指劃着相機外殼，仔細品了品，這話到底是解釋還是甩鍋。
……半小時前會議上剛被老輔導員甩鍋的戚昀煩得要死。
他抿抿嘴唇，強迫自己耐下心來，扯了個笑：“先生，請問您這台相機多少錢？”
“兩萬多。”沈雲钊摸摸剛到手沒倆月的機子，這才生出點肉疼，補充道，“9成新。”
好……貴！戚昀問：“那您看，大概需要賠多少？”
“我估摸着……大幾百，一千？”沈雲钊隻是業餘新手玩家，自己也不太懂。
旁邊大爺搖着扇子，虛空點了兩下：“你得看鏡頭壞沒壞，如果壞了，是修還是換。嚴重的話，大幾千跑不了。”
“不能全怪我吧？！”聽到要價上千，年輕人滿臉通紅，刹車把手捏的嚓嚓響，“也是你自己沒拿穩，難道你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沈雲钊疑惑：“我有什麼責任？”
“是你撞了人，注意态度！”戚昀瞪了眼男生。
湊熱鬧的遊客越來越多，眼看就真的把路堵死。擡眼一掃，幾台手機高舉錄像。
指不定已被列入鹭禾校園開放共享文檔……戚昀心裡暗罵，面上卻穩穩維持人民教師良好形象。
他轉頭對沈雲钊說：“不好意思先生，這裡人多，放不方便去一趟保衛辦，我們看看監控再說？”
“行，走呗。”沈雲钊也不想杵着當猴被圍觀。
“這邊請。”戚昀回過頭，跨着臉對年輕男生，“你，跟過來。”
三人，一輛自行車，一台壞掉的相機，往保衛辦走去。
——當了輔導員就是無休止的意外加班。
錢難掙。戚昀深呼吸，自我調節完畢。側過頭，語氣還算和善地問男生：“你哪個學院，哪個年級？”
“呃，生物學院，大二。”
“生物……學院？”
“嗯。”
遠離鳳凰花道，這邊是一條光秃秃的大馬路。中午日頭正盛，戚昀垂頭看腳下小小一團影子，被曬得直發暈。
晃晃腦袋，繼續交涉：“先生，是這樣。最近我們校園開放，人流量比較大，經常發生像剛剛一類的沖撞。我先跟您說聲抱歉。”
“嗯。”沈雲钊背好相機，插兜跟着走。
“但……畢竟是學校，還是應該以學生和教學為主。”戚昀态度和善，挑不出半點錯，“我們有劃定公衆開放區，主要在喇叭廣場臨湖那一塊。而剛剛的校道屬于教學區，嚴格來說，并不在開放的範圍裡。”
喇叭廣場有個臨湖開放式舞台，連着一大片草坡，是鹭禾大學的文娛休閑中心。
“嗯。”沈雲钊覺得這輔導員還挺負責，話裡話外都在幫學生争取，“其實我——”
“就是啊！”年輕男生聽了戚昀這話，底氣猛地拉滿，“你們遊客四處亂逛影響校園秩序，不小心撞一下，不該是我全責吧？”
……談判節奏被打斷，戚昀心口一窒。
帶不動，真帶不動。把人惹毛了，你小子就狠狠賠吧。
保衛辦，監控清楚明白。
鳳凰花下，沈雲钊仰頭搗鼓相機。突然一輛車子沖出，那人悶着頭，左手握車把，右手摁手機。随便截個圖就能拿去校園安全周當反面案例。
毫無意外，劇烈相撞。
沈雲钊往前一撲，鏡頭直直怼樹根上。這還沒穩住，又往一側倒，連人帶設備撲進草叢。
最後拱着屁股站起身。
……
“老師，事實很清晰吧？”
監控視頻裡的狼狽和沈雲钊本人好像沒什麼關系。他大剌剌往沙發一坐，像回到自己家，就差随手倒杯茶。
“這位同學，我也不是要訛你。大家都是成年人，撞到人該道歉就道歉，撞壞東西該賠償就賠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戚昀沒發話，抱着手臂，仔仔細細從頭再看一遍監控。
轉過身對着學生：“你騎車是要去哪？”
“就……随便逛逛啊。”
“要去前面藝術館看鳳凰攝影展？”
“嗯，對。”男生點點頭。
聽到這，沈雲钊眉梢一挑，很快搞明白狀況。緩緩側過頭，沒忍住勾起嘴角。
戚昀閉了閉眼，又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