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山間的風透過半掩的窗邊吹入,将青年黑發吹起又落下。
謝無籌靜坐良久,随後他将手緩慢滲入袖中。
一枚綠鏡顯現在他的手中。
謝無籌垂眸,平滑鏡面開始扭曲變化,像有生命般泛起漣漪,隻幾秒的時間,鏡面上出現了一個清晰的畫面。
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的人,在鏡中清晰倒映出來。
他幽深的琥珀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透過鏡子窺視。
鏡面那端,是個很簡潔明了的屋子,隻一張床,一屏風、一桌一椅,一眼便能望到頭。
即使是多年未見,陳設也一直都保持着同樣,沒有絲毫改變,如宋乘衣整人一般利落。
如非說有改變,那大概就是窗邊擺放着一淺綠色花瓶,其上插着一株桃花枝,枝頭盛開着幾朵潔白桃花。
桃花開的正好,潔白花蕊頂着嫩黃色的花尖,顫顫巍巍探出,花朵柔軟而細膩。
花瓶中水很清澈,能看見花枝褐色的枝幹,可見主人經常換水,照顧周到。
據謝無籌所知,宋乘衣并不喜歡花,因為花雖美麗嬌豔,但大都花期短,随風飄零,并不長久。
禁閉第一日。
宋乘衣打坐整日。
屋内劍意凜然,絲絲縷縷的冰霜逐漸蔓延開來,結成細小的冰晶,空氣中是如霧的冷氣,如同進入冰雪琉璃的世界。
宋乘衣坐在床上,垂下的眼睫都根根畢現,眼睫下覆蓋霜雪,烏黑長發逐漸變得雪白,皮膚蒼白。
整個人如同冰雪鑄造而成,帶着漠然的冷意。
謝無籌一眼便看出宋乘衣修的是冰雪道。
而宋乘衣從前是跟着他一起修行的無情道。
謝無籌竟不知她何時改道而行,
禁閉第二日。
宋乘衣坐在椅上,身側是一摞又一摞的厚重的書冊,摞起來幾乎能到人的腰際。
她坐在桌前,一本接着一本地翻閱。
她神色沉靜認真,翻閱的速度極快,指尖不停地撥動書頁,頁面嘩嘩地而過,偶有疑惑不解之處,她便停頓下來,略一思索,并在身旁備下的紙上寫下幾句。
與以往任何時一樣,仿佛是在藏書閣上翻閱浩瀚古籍。
然而水月鏡的鏡面畫像十分清晰,因而在書本交接的瞬間,謝無籌能清晰地看見那一本本的書名——
【教你如何看透一個男修的心!】
【從厭惡到深愛的方法】
【花妖與凡人的三世虐戀情仇】
……
禁閉第三日。
宋乘衣與劍靈外出而行。
劍靈問:“主人你不是在禁閉中嗎?”
謝無籌看着宋乘衣跨出殿外。
言語透過水月鏡,清晰地響在謝無籌的耳邊。
“無妨,師尊不會來。”
随後聲音逐漸遠去模糊,不太真切。
好個無妨!
鏡外,謝無籌莞爾一笑,眼眸中如有碎光流轉,愈發深邃妖異。
一連三日,他的視線都未曾從鏡中移動一刻,但整個人仍如剛開始的一樣潔淨。
宋乘衣一直非常聽他的話,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溫順馴服。
謝無籌也不曾質疑過她,對她信任異常。
宋乘衣也一定是知道這一點,因而即使她違背命令外出,也并不害怕被他發現。
宋乘衣現在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了細微的變化,而他卻不知這是由什麼所引起的。
但不得不說,這的确給了他新奇感。
他能感受到脈搏在跳動。
既然不知道,那便去弄個明白,謝無籌想明白以後,便也不再糾結。
這時,床上昏睡了三日的少女終于要蘇醒過來。
蘇夢妩眼皮下不斷地轉動,速度越來越快,最終豁然睜開眼。
謝無籌從鏡中收回視線,五指慢慢合攏,将水月鏡無聲籠入袖中,如同要拖着獵物進入巢穴。
蘇夢妩于噩夢中蘇醒。
她的手哆嗦着,朝自己身體摸索,一切完好無損,還未曾被靈力刮的四分五裂。
“你醒了?”
一道清潤溫和的嗓音在她耳側響起。
蘇夢妩下意識擡頭,看到了青年,她的眼淚奪眶而出,顫抖的手握住了青年的手腕。
少女手上有汗,黏濕滑膩。
謝無籌幾不可見地頓了頓,下意識地就要抽出,卻還是留在原地,沒有移動。
“怎麼了?”他問。
蘇夢妩緊緊地注視着師尊,眼中充滿不可置信——毀滅的師尊又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
一切如莊公夢蝶,叫她幾不能分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又或者哪個才是真的。
指尖顫抖中,她的思緒又回到夢中世界瀕臨破碎的瞬間。
那時,她即将大婚,帶着最後一絲希望,她來到了蓮霧峰。
“師尊,我,我……”
蘇夢妩能感受到她的聲音發顫,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她剛入昆侖時的狀态,青澀膽小,不敢說話。
青年站在山巅上,雪衣飄揚,已經修到最高境的尊者,如同即将羽化登仙的仙人,聖潔凜然。
即便蘇夢妩已經擁有了劍骨,繼承了大部分師姐的修為,但面對師尊時總有種畏懼,但明明師尊也是喜歡她的,否則不會為了她,而擊殺了要折磨她的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