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頭莊的地翻完沒過幾日,終于在谷雨前後下了一場小雨,别的農人農莊這才開始翻地,苦頭莊已經就着小雨将種子種了下去。
這次春種同往年大不相同,東家蕭淮奕帶了個花白胡子的老頭來,親自到田間監管他們勞作。
莊戶們看那老頭指揮他們将墒垅之間餓距離挖得比往年寬不少,播下的種子也是雜亂無章。心頭甚是窩火,但瞧着蕭淮奕在老頭面前都十分恭敬,也不敢多說什麼。
這地種得這般稀疏,速度倒是快了不少,這幾日夜裡連着下了兩三場小雨,莊戶們硬是晨星而作,戴月而歸,全莊子的人忙了十來日,種下了一百二十來畝。
最後還剩下些土地,卻不叫種東西了,算下來總有十來畝,零零散散的白空閑着。
莊戶們瞧這位胡亂指揮的老頭子是越來越不爽了。
南雲子自打播種就一直住在了苦頭莊,反倒是蕭淮奕隔三差五才來一趟,這十來日總也該同農戶們有些熟悉了。
卻不想除了蔔莊頭一家,别人雖聽他的話,背地裡卻總能感受到一兩股憤憤不平的視線。
這日他便問态度明顯有些不好的定子:“有什麼想法隻管說。”
定子平日裡也是指手畫腳習慣了的,如今見蕭淮奕和順子都不在,便大着膽子道:“我頭一個就鬧不明白,六十來畝蜀黍,有一半是和番芋混着種,那三十幾畝黑菽,裡頭又有十來畝混着蜀黍種,這亂七八糟的,秋收怎麼收?來個别莊的人看了,也要笑話咱們不會種地!”
大夥兒都是這個意思。
他們常年被别莊的人嘲笑,這委屈已經受的夠夠的了,如今這不是上趕着往别人手裡送笑料嗎?
南雲子聽了并未生氣,見這些農人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要點,竟比他那癡迷農書的學生蕭淮奕還敏銳些。
心道農人的智慧與經驗當真是不可小觑。
不過他并未打算回答這個問題,他同樣也很清楚農人的執着,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在看到成果之前,他不打算花費精力同他們講述道理。
他已經老了,這十來日勞作下來疲累不堪,盡管别人瞧他隻是背着手在田地間走走看看,卻不知這于他已經是勉強。
他擺了擺手:“還有什麼要說的?”
有人道:“老先生,如今這地攏共種了八十多畝,還有十來畝零散的種啥?”
種啥都好,總不能空着,否則都交不起稅糧了。
可這老頭子在這個節骨眼上偏要叫停,讓他們開始從水塘裡擔水澆地了。
“啥也不種,等着你們東家指揮挖溝就成了。”
衆人面面相觑,聽到說起東家,也不敢過多反駁,隻好挑了擔子澆地去了。
頭一遍澆透了地,就等着嫩芽破土,再根據表層土地的幹濕程度和幼苗的狀況,适當補澆就行。
播完了種子,南雲子也回城裡去了。
這期間莊戶們總算有了空閑,揣着銅闆到城裡的集市買自家想要的家畜。
定子等幾個大老爺們跟着蔔莊頭在牛市晃悠了半日,總尋不見合适的牲牛。
三兩銀子買個才斷奶的小牯子倒也夠,就是總覺着不怎麼劃算。
若是買頭同樣大小的小母牛,養個三年既能幹活又能下崽,比牯子有用多了。
隻可惜牛市裡沒這樣合适的,因此大老爺們轉了一圈,光打聽明白了行情,卻是空手而歸,打算回了家十裡八鄉慢慢尋訪着,總能買到合适的。
婦人們則是以蔔莊頭媳婦為首,專門去那奶豬奶羊的集上狠狠殺價,着實占了不少便宜,算下來每家少出了不少銅闆,滿載而歸自是高興。
這一趟因着是辦正事,孩子輩的除了王丫頭,誰也沒讓跟着來,免了打擾大人辦正經事。
婦人們殺價自然不指望王丫頭這個小姑娘,便讓她先看看着那些蹲在角落裡賣賣家禽的攤位,并囑咐先别給錢,等她們那頭買好了,自然來幫她掌眼殺價。
王丫頭并沒有去挑揀那些毛茸茸的小雞仔小鴨仔,她看中了旁邊一個竹籃裡,蹲着一隻打瞌睡的羽色灰麻的母雞。
問了賣雞的主人價錢,那主人好似找到了傾聽者,也不急着說價格,就先抱怨起自己的貨物來:“唉,别提了,原本養着指望它多下蛋呢,誰料隔三差五就要抱窩,抱窩又不下蛋了,成日家鬼迷日眼的,還浪費我許多糧食。你有意要,就給個七十文,我也誠心賣,這雞啊,就剩這幾兩肉值點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