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劍身劃過皮肉的聲音,在寂靜的洞穴中顯得格外清晰。
滴滴答答的鮮血沿着指尖彙流而下,落地時猛地竄起了一簇淡藍色的光芒。光芒越聚越多,隐隐有了流雲的形狀。
雲訣陣,是璇雲仙宗傳授于弟子的獨門絕技,更是弟子們于絕境之中的保命之法。此陣無關弟子本身的天脈境界與内力真元,以自身鮮血化陣,可瞬間創造出一個盈滿靈氣的堅固結界。
結界可維持整整一炷香的時間。雲訣陣發起時,方圓十裡的其他弟子都會感應到開陣的求救信号。
開陣的弟子躲于結界中,或等待時機被救援,或運轉其内裡的靈氣進行反擊。
趙輕遙緩緩起身,目光複雜地望向眼前翻湧的流雲。
居然成功了。
她本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會再用上璇雲仙宗的陣法。
自從前世她被澤霄真人從秦家的廢墟中救出來後,便發誓要忘記有關璇雲仙宗的所有事情。
她一是不願回憶那十年間的痛苦,二是璇雲仙宗的陣法繁複華麗,極易分辨,她實在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世事難料,可她不喜歡這種被逼上回頭路的感覺。
點點靈氣飛湧而來,枯竭僵硬的天脈方覺舒暢。她站于結界内,快速地活動了兩下手腕。一盞晶瑩剔透的八角宮燈,緩緩浮現在了她的手中。
聚靈燈以靈氣為燈芯。燈暗時,能在彙集大量的靈氣于燈内。燈亮時,能将藏于燈盞内的靈氣緩慢釋放而出。
南境的深海邊,西境的荒漠中,都聚集不少以售賣聚靈燈為生的凡人。他們以燈收集這些危險且荒遠之地的豐沛靈力,再售予來自中州的各大世家。
中州靈氣最為豐沛,和聚靈燈也有着極大的關系。一盞盞聚靈燈,便這樣照亮了中州的每一個夜晚。
百年前的煉心坊,便是以聚靈燈起家。但凡趙輕遙離開家門,暄夫人便總要在她的芥子囊中放一盞親手制作的聚靈燈。
“阿娘,我不帶這盞燈,我也會很想你的。”趙輕遙拉着暄夫人的手臂,輕輕搖晃着撒嬌。
“遇到困難,也别逞強。”暄夫人理了理趙輕遙毛茸茸的額發,“點亮這盞燈,就當是我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這是趙輕遙第一次點亮這盞聚靈燈。前世,她還沒來得及點亮過一次,就把燈弄丢了。
此刻,她深呼幾口氣,緊緊握住提燈上長長的手柄。
搖晃的内心逐漸安定了下來。吸飽了了靈氣的燈身通透,綻放出奪目的青色光芒,瞬間照亮了眼前的一方天地。
所謂濕潤的“石壁”,竟是像一層層血肉鑄成的半透明牆壁。淺白的線條在一片片深淺交加的紅中緩慢蠕動中,交織成一片怪誕的奇景,緊緊地将人環繞。
牆壁外,一望無際的濃稠黑暗似有生命般,一次次地用力撞擊着環繞着她的牆壁,卻又一次次地被“血肉”彈開。
惡心、怪異、壓抑。
趙輕遙不禁蹙起了眉頭。
她試圖運法尋找出路,卻又在看清眼前道路的那一刻,猛然一愣。
腳下本應是一條沒有岔路的彎路,被聚靈燈一照,竟延展出了一條筆直的、嶄新的道路。
她嘗試性地走出結界。邁出腳步的瞬間,前方驟然亮起一個光點。
像極了出路的方向。
聚靈燈還可以這樣用的嗎?她滿心疑惑,卻也沒有再猶豫,直接向着光點的方向奔去。
數百步後,眼前豁然一亮。
踏上松軟的泥土地時,突如其來的刺目陽光讓趙輕遙忍不住眯起了雙眼。斑駁的光影中,竟逐漸浮現出一副悠然自得的田園牧歌。
水田肥沃,翠綠的稻苗排列整齊,郁郁蔥蔥。農戶們正在辛勤勞作,歌聲嘹亮;
奔淌的溪流清澈,一條條大魚躍蹦而起。垂髫小兒赤腳踩在水中撈魚,笑聲清脆;
粉紅的桃花壓彎了枝頭,滿頭花白的老人搖着蒲扇,坐在樹下的躺椅上乘涼。微風拂過,花瓣如雨紛紛,蓋了人滿身。
趙輕遙從山壁的裂縫中走出,一時有些怔神。
第八峰内,居然有人居住?
亦或是……他們根本就不是人呢?
她感知着空氣中依舊濃郁的魔氣,垂下雙眼。
“小娘子,你是來找地仙娘娘的嗎?”就在她發怔的時候,一位妙齡少女遠遠跑來,親昵地拉起來她的雙手,調笑道:“我乃地仙娘娘座下童女,已經等了你好久了。”
趙輕遙眉心一跳。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未曾作答。
少女的這張臉,總給她一副很熟悉的感覺,像是在哪裡見到過。身着粗衣布裙,也難掩國色生輝,與周身的環境格格不入。明明是笑着的,可一雙眼睛卻始終空茫無神。
最重要的是,她眉心一點鑲嵌着珍珠的花钿,是仙靈界百年前最流行的款式。
少女見她不語,笑嘻嘻地将臉湊近了一些。趙輕遙垂眸與她對視,隻見少女輕淺如波的眼眸中,倒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臉龐,而是另一個陌生的模樣。
“我是來找地仙娘娘的,不過我之前沒聽說過,地仙娘娘座下有童女。”趙輕遙退後半步,淡淡地開口。
“我跟随娘娘已有千萬年,有沒有的,不是外面那些人說得算的。”少女嘴角的笑容綻放得更大了些,緊緊攥住趙輕遙的手,吐氣如蘭:“跟我走吧,地仙娘娘已經等了你好一會了。”
趙輕遙回握住她的手,似是聽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微微一笑:“是嗎?”
聚靈燈的映照下,她眼見着少女的手,便成了一隻缭繞着黑氣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