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晴空,萬裡無雲。
劍道大會開賽在即,第七峰分為兩半,一半為秦家的宅邸,另一半則為劍道大會的比試場。初夏略帶灼熱的陽光潑灑而下,又被圍繞在場外的四季結界阻擋在外,化為一道道波紋閃閃的金光。
場内的座位早已是由仙盟提前分配好的。璇雲仙宗作為天下第一大仙門,所得到的位子極好,正對場側的中央。
無數道目光從四面八方投來,聚焦到了雲弄潮身側帶着白色帷帽的少女身上。
嫉妒的、豔羨的、探究的。
“她的命怎麼那麼好?就因為和雲掌門早逝的女兒長得有幾分像,所以天脈破碎還能成為璇雲仙宗的内門弟子?”
“聽說她家裡本是務農的凡人。神魔之墟縫隙裂到他們那裡了,出逃的上古妖獸把整個村子都吃掉了,就剩了她一個活人,可憐得很呐。”
“有什麼可憐的……我要是能這樣被雲掌門收去内門,那還不——”
“噓,噓,話不能這樣講的,快别說了。”
流言蜚語着實是太多了。雲弄潮眉頭微蹙,不動聲色地于袖中扔出一張隔音符,關切地望向身側默不作聲的少女:“明珠,你從昨晚起,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是不太适應試仙峰的環境嗎?”
“不是的,師尊,我隻是有些沒睡好而已。”少女摘下帷帽,露出一張白皙姣好的容顔。她的五官本長得柔和,腼腆地笑起來時,彎彎的眉眼更添幾分親和與可愛之意。
“你初來乍到,有什麼地方不适應的,一定要和我說。”雲弄潮歎了一口氣,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扭過頭去,克制住了自己想再摸一摸少女的頭的想法。
這孩子和渺渺太像,雲弄潮總也克制不住,将她當做渺渺來對待。
他修道百年,看過無數的生死别離,心中自然清楚。對她、對渺渺都不公平。
他轉頭轉得太快,自然也沒有看到,少女唇邊一閃而過的得意笑容。
“系統,像雲弄潮剛剛那樣,算是我的好感度升級了?”她于心中默念着這句話,片刻後,腦中的另一個男女莫辨的空茫聲音悠悠傳來,回答了她的問題:
“理論上說,是這樣的。”
這也太簡單了!“黎明珠”于心中歡呼一聲,有些興奮地揚起了頭。
用她的左眼望去,所見到的世界與他人所見的并無兩樣。山是山,水是水,沒有什麼特别之處。
但用她的右眼望去,一切都變得截然不同。
目光所及的每件物品上,都标注好了名稱與使用功能。
每個人的頭頂上都漂浮着一綠一紅兩串不同顔色的進度條。方才,她親眼看到,雲弄潮的綠色進度條走到了最深處,瞬間清空後,新出現的顔色由淺綠色變為了深綠色。
不僅如此,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一格明晃晃的方塊,标注着身份、愛好與天脈境界。
所有的秘密,于她的右眼之下,一覽無餘。
“興奮歸興奮,不要忘記你的任務就行。”系統冷冰冰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黎明珠”内心的歡呼。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總得找到合适的時機才行。”“黎明珠”,準确地來說,黎歡有些不耐。
*
黎歡剛出世時,也曾有過叫黎明珠的機會。
聽說她出生的那一刻,漫天的彩雲将漫山的梯田照得熠熠生輝。一個瞎眼道士跑來家中讨喜錢,抱着她的襁褓啧啧作歎:“此乃女乃仙人之姿,非池中之物。日後若欲尋仙問道的路途平坦,就必得取一個好名字。我為她取一名,就叫做明珠怎麼樣?”
目不識丁的父母相視一笑:“可我們已經取好了名字,就想讓她叫做黎歡。”
瞎眼道士聽罷,口中喊着“天命如此”,大笑着離去。
黎歡成為璇雲仙宗外門弟子後的許多年間,她都因此事耿耿于懷。
如果父母當年聽從了那個瞎眼道士的建議,那她早就該和黎明珠一樣拜入内門,天天可以看到秦倚白師兄了。
黎明珠,她的命到底憑什麼那麼好?黎歡始終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明明是和自己一樣的凡人出身,甚至連天恩都沒有拜過。卻偏偏因為和掌門的亡女雲渺渺長得像,一舉進入内門;
明明隻是個僥幸能夠修行後的廢物,連劍都舉不起來,卻偏偏在符陣雙修上十分優秀;
明明入門得那麼晚,卻偏偏所有人都喜歡她。聽說連秦倚白師兄,都曾叫過她錦鯉小師妹。
黎歡羨慕過、怨恨過、嫉妒過。她凝望着黎明珠,像是凝望着想象中的自己本該成為的樣子。
明珠二字,是她仰望的月光,也是她怯懦的心魔。
如果她能有機會成為黎明珠,那該有多好。她一定會做得比現在這個黎明珠,好上一千倍、一萬倍!她會她會變得更強更美,她會讓喜歡上她的人更多更多,她會讓秦倚白師兄死心塌地地愛上她!
黎歡無數次誠摯地禱告着,向着蒼天、向着青天木、向着溯荒神君。
但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夢想會以另一種方式破滅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