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玄城主好惬意。适才你的老熟人在堂廳裡鬧成那樣,你也不去幫她說說話。最後出面的,竟是我們璇雲仙宗的掌門。”
聚仙閣五樓的包間内,妙舞清歌不休。鄭玄咽下最後一顆剝好皮的葡萄,不耐地擡眉,望向挑簾入室的紫衣青年:“是趙家的那丫頭?”
“嗯,說的是什麼第一峰太破,要求換地方住呢。”諸何掃袖入座,笑眯眯地輕輕搖着手中的折扇:“真是夠有嚣張的。城主之前總說,被趙家和煉心閣壓在頭上多年,今日一瞧,也不無道理。”
“不用理會她,這丫頭在我夢裡就死得早,趙家出事沒多久她就跟着死了,倒也算一家團圓。”鄭玄冷笑一聲,拍手示意站在一旁的美人靈傀端上一盤新的葡萄:”她這次已沒有機會參加劍道大會,任憑她有天大的本領,也翻不出什麼花來。”
高懸于房梁上的駐影石閃動,滿屋的莺莺燕燕頓時消失不見。
諸何眼見着鄭玄又撚起一顆葡萄,面色含笑,眸光卻尖銳無比:“那鄭城主可能保證,自己夢中的事情都會發生?”
鄭玄睨了諸何一眼,忽地一笑:“諸堂主,您貴為璇雲仙宗的戒律堂堂主,怎會不知防患于未然的道理?秦家主一聽此次劍道大會的奪魁者可能是趙家那位凡人小丫頭,這不立馬以少主要來觀賽的由頭讓仙盟把她給擠掉了嗎?”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們都不要讓他發生,這不就行了?”
“是,我隻是想不明白,”諸何以指骨敲擊着桌面,淡然開口:“黎明珠是我們璇雲仙宗雲掌門新收的愛徒。她在璇雲仙宗呆得好好的,又是一個沒有天脈的廢人。在你的夢中,她為何要來殺你?”
名為關切,實為猜忌。
夢裡也是這樣,夢外也是這樣,裝什麼聰明人?
鄭玄強忍着心中的火氣:“那我怎麼知道?”
他于夢中死得凄慘。五感皆失,被人一刀一刀刺死的痛苦,即便是于醒後回想起來,仍膽戰心驚。
“我也隻看到了她懷裡揣着的那個什麼……青羽笛。我醒後打聽了好久的線索,才知道了她是你們好掌門新收的好徒弟!”
鄭玄不是沒懷疑過,趙輕遙和黎明珠是同一個人。
他在夢中隐約記得,趙輕遙死後許久,黎明珠才拜入的璇雲仙宗。可當他夢醒之時,同時看到兩人出現在他眼前時,不由得開始質疑自己的夢境是否出了差錯。
他欠下的情債多,一時也拿捏不準,自己是否真的與黎明珠有仇。
“我話就放在這裡了,諸堂主最好不要小瞧我這個凡人。你們想名正言順的要趙家的東西,可少不了我鄭玄。”
“但誰會希望自己在一個小丫頭手中死得不明不白呢?幫我殺掉黎明珠,對諸堂主和秦家主來說,可不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月華似水,流轉于天。
諸何啪地一聲合起折扇,大步邁出聚仙閣的門檻,向着第四峰的方向走去。
蠢貨。他在心中暗笑道。
他早知鄭玄是個愚蠢的酒肉飯囊,卻不知此人能愚蠢到這等地步。
鄭玄說的沒錯。諸何和秦肆若是想殺掉黎明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但他沒想到的是,如果他的夢是真的,一旦趙家事成,諸何和秦肆若是想殺掉他……
也同樣地簡單。
黎明珠……會是誰的人呢?
“有意思。”他輕喃着,緩步走入黑暗。
*
趙輕遙又做夢了。
夢中,是個久違的豔陽晴天。
璇雲仙宗掌門所在的紫虛殿日照充足,即便是在冬日,陽光也總是和煦而溫暖的。她低着頭跪在殿前,雙手高高托舉着青羽笛。
模糊的禮樂歌頌聲四面八方傳來,似是很近,又似是很遠。
“明珠啊,快起來吧。我一直想着拿到青羽笛後再給你補辦拜師禮,誰曾想,這一拖就拖了一個多月。從今以後,你就正式是我雲弄潮的弟子了。”
“多謝師尊。”璇雲仙宗華美的内門弟子服拖過地面,趙輕遙攜着腼腆的微笑緩緩起身。
璇雲仙宗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新入内門的弟子在拜師禮結束後,要為師尊和每一位師兄師姐準備一份禮物。
趙輕遙所準備的禮物,是她親手制作的每人一盒的甜糕點。
她從前并不會做飯,也并不愛吃這些過于甜膩的食物。
但是黎明珠得喜歡。
趙輕遙可以嚣張、可以跋扈、可以潇灑自在。
但黎明珠隻能腼腆、隻能柔弱、隻能楚楚可憐。
她于心中反複默念着,試圖将自己揉碎成黎明珠本該有的模樣,恭恭敬敬地将每一盒糕點奉上。但所有人都拿到手後,卻發現多了一份。
雲弄潮掃視一圈,心下了然:“是你的秦師兄身體不适,今天沒有來你的拜師禮。你待會給他送過去便是。”
趙輕遙隻能答應。
秦倚白雖回絕了雲弄潮讓他獨自居住後峰的美意,要求與其他弟子同在不言閣居住,但璇雲仙宗的長老們都是曆經世事的人精,哪能真讓他去住一間小小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