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已經塌到我們這裡了!”小織的聲音似近在眼前,又似來自另一個遙遠的國度。
趙輕遙試圖睜大雙眼,但眼前模糊一片,疼痛已讓她分不清虛幻與現實。畫面交錯間,她見到了另一隻流光蝶,揮舞着翅膀,優雅地從她的眼前略過。
她是不是已經死在前世了,所謂重生,隻是她一場夢境?
哐當一聲脆響綻于耳邊,将趙輕遙帶回了現實。
趙輕遙驚愕擡頭,眼見着另一把劍,插入了逢春上方的縫隙中。
劍身通身木制,古樸流暢,毫無裝飾,通身散發着淡淡的木制香氣。與熠熠生輝的逢春一上一下并列,竟也絲毫不顯遜色。
兩股強大無比的劍氣交織在一起,一青一白。腳下石階陷落的瞬間,石門終于打開。
虛夢幻境崩塌,出口自也發生了改變,不再是試仙峰的大門口,而是一個山坡草地的頂端。
趙輕遙從山坡上重重滾下。昏迷的前夕,她隐隐聽見小織大叫了一聲“主人”。
*
“……發生這樣的事情,多虧了趙姑娘俠肝義膽見義勇為。這些都是我們秦家的一些小小心意,不足為敬,還希望趙姑娘能夠收下。”
“我說過了,我不要這些。”
趙輕遙靜靜地坐在寬闊而柔軟的金絲紅木拔步床上,對着來人淡淡一笑。
趙家已稱得上一句富有四海,可秦家的窮奢極侈,還是超乎了她的想象。不僅在試仙峰擁有房産府邸,光是管家逐影這一次帶來的奇珍異寶,就已堆滿了門外一方的庭院。
她隻吃了一顆不知是何制成的靈丹,在虛夢幻境中所受的内傷便已好了大半。
她早就該猜到的。小織的身軀材料雖然隻是普通的絲線,可他的心髒确是世間罕有的流光蝶。
能舍得将如此珍貴的流光蝶用在一個身軀材料這般簡單的靈傀身上,此宿主必是修仙世家中不缺任何資源的佼佼者。
所以,她不但又差點被秦倚白害死,還把他的靈傀一起救了出來。
怎會有這等好事落到她的死對頭腦袋上?
逐影說,秦家要感謝她。
她本想着借機要求秦家讓自己參加劍道大會,可思來想去,卻覺不妥。
如今沒有滿十六歲,是闆上釘釘的事情。就算秦家可以幫忙掩蓋,有心人一打聽,還是會露出馬腳。
在聽說了秦倚白此次劍道大會也隻是觀戰而已後,她突然有了另一個想法。
趙輕遙保持着臉上溫和而不失腼腆的微笑,努力壓制住内心的噴湧而出的厭惡:“我為救秦少主身受重傷,真的不能讓我和秦少主見上一面嗎?”
逐影一襲黑衣,身軀高大威猛像座小山。他平日裡寡言冷語,甚少說笑,又是秦倚白身邊最得力的掌事人。
尋常姑娘見到他,不是畢恭畢敬,就是敬畏非常,少有人敢和他這般講條件。如今,他是第一次遇到這般難纏的主。
“……趙姑娘,我已經告知過您。少主體弱,身份又尊貴異常。姑娘雖于虛夢幻境中拔劍相助,但他終究不是你這樣的凡人可以随意見的。”
“當真這般絕情嗎?”趙輕遙仰頭注視着逐影,适才擠出的生理性淚水,在眼眶中晃了一圈又一圈。
扮演了多年的黎明珠,即便重生,在裝柔弱這一方面,她依舊熟稔非凡:“秦少主名遍四海,就因為我身為凡人,所以沒有傾慕秦少主的權利了嗎?”
“誰說你沒有的!姐姐你救了我們呀,當然可以!”清脆的童聲自門外響起,哒哒哒奔跑的腳步聲緊接傳來,一個紮着沖天辮的小孩自門外飛奔進屋。
逐影往一側站去,眼中的憎惡一閃而過。
趙輕遙心中暗道不妙。
“你喜歡我的主人,你就應該早說的呀!”小織滴溜溜的黑眼睛閃閃發光,看起來興奮異常:“姐姐,你喜歡他多久了?你是真的很想很想見他嗎?”
趙輕遙用力閉了閉雙眼,将适才擠出的淚水狠狠憋了回去。
這熊孩子上輩子怎麼沒在璇雲仙宗出現過?不然她前世高低就得收拾他一頓。
她要早知道小織會來,就絕不會說剛剛那樣惡心的話。
凡人傾慕秦家少主,對逐影來說,自是一件該守口如瓶的醜聞;但對小織一個心智約等于七八歲小孩的靈傀來說,那就不一樣了。
逐影審視的目光和小織期待的目光交替落到她身上,趙輕遙第一次深切地體會到了,何為坐如針氈。
她醞釀已久,才視死如歸般吐出一句話:“是啊,我傾慕秦少主已經很久很久了。”
小織瞬間跳了起來。
他歡呼雀躍地向外奔去,嘴裡超大聲地叫嚷着:“主人!你聽到了嗎!趙姑娘說她喜歡你!”
趙輕遙擡眼望去,堆山積海的寶箱後,一抹天青色的衣角,撞入她的眼簾。
白日晴空下,少年緩步走來,背脊挺拔如松。清潤疏朗的眉宇間,是一雙月入寒星般的明亮眼眸。
通身本是一副不易讓人過分親近的清雅寒涼之意,上揚的嘴角卻偏偏帶來幾分柔和,恍如仙姿隽永的神祇降臨人間。
小織來回奔跑,早已滿頭虛汗。少年俯下身,溫和地摸了摸小織的頭:“這種事情,不能随便亂喊的。”
逐影在少年出現的那一刻,便已噗通跪下,頭顱觸地:“少主,您還需要靜養,怎麼親自過來了?”
“我來看看我的救命恩人,這本就是應該的。”秦倚白牽着小織的手,緩步邁入房中。
趙輕遙在心中狠狠翻了一個又一個白眼,卻被迫維持着臉上的溫和的笑意,與那雙眸子對上視線。
“趙姑娘,您說想見我?”
“是的,我想見您很久了。”趙輕遙無辜地眨着雙眼,盡顯弱小可憐,“我有一句話,想對少主您說很久了。”
逐影悄無聲息地起身,目光如鷹地死死盯住趙輕遙,既有威脅,又有警告。
趙輕遙非常相信,如果她真的說出來什麼傾慕秦倚白的話,那她完全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倒是小織期待地瞪大了雙眼,顯格外緊張。
隻是,他們都猜錯了而已。趙輕遙心中冷笑不已,她注視着秦倚白冰涼的雙眸,柔聲開口:
“您可不可以……與我比劍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