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鶴這場高燒來得又猛又急,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身體已經滾燙得像被油鍋煎熬似的。
從他記事以來,除了嬰幼兒時期身體素質不佳,會發燒之外,成年之後,還沒有燒到整個人都昏迷的程度。
依稀中,姜鶴似乎聽見了溫亦寒的責問,不知究竟是在向誰發難,總之是他從來都沒有聽過的嚴苛。
迷迷糊糊溫亦寒跟很多人問話,有醫生,有護士,好像還拉起他受傷的右手,偏要問出是怎麼弄成這副模樣,是不是跟誰打了架,或者遭受了什麼樣的挑釁欺負,怎麼誰都不來與他彙報?養了一群沒用的,倒不如辭退換成新的!
溫亦寒好像還打了人。
被打的那個家夥應該之前也受了不輕的傷,再被狠狠暴揍一番時,沙啞的嗓音不停求饒說。
“溫少!我錯了,我真沒想怎麼樣!一切都是誤會!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家這一次吧。”
溫亦寒的手一向是世間最幹淨、優雅、完美的。
此刻的一雙拳頭俨然控制不住力道,陣雨般落向苟延殘喘的家夥。
姜鶴燒得像一汪滾燙的岩漿,依舊在溫亦寒雷霆震怒之前,摩挲着拉住對方的手掌。
溫亦寒旋即靠近姜鶴,用自己的額頭貼近了過來,“怎麼燙成這樣?不行,必須要趕緊啟航返程!”
姜鶴從他的面頰處聞到了一絲血腥氣味,即使隻有一絲一股,也散發出濃烈的戾氣。
姜鶴迷糊說,“不要髒了自己的手,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溫亦寒徹底沒有笑的意思,冷若冰霜地撫摸着他的腦殼子,說,“遇見人渣為什麼不跟我說?難道我根本不值得你的信賴?”
想起對病人講這種話也沒什麼道理,溫亦寒又改口。
“本來也不聰明,再燒下去,以後若是被誰撿去了能開心一整年。”
姜鶴迷迷糊糊的,居然有反駁他的力氣,額頭乖順地蹭了蹭他那布滿冷汗的掌心,汲取了一點黏膩的涼氣。
“滾蛋,小爺聰明着呢。”
是啊,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男人。
姜鶴的内心與他滾燙的外在,完全呈現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極端。
溫亦寒是要結婚的。
即使你現在燒成一團火球,将自己可憐的感情揮發成蒸汽,溫亦寒也全然感受不到一丁點的熱度。
你對他熱愛的溫度。
姜鶴期間又驚醒了兩次,一次是在遊艇上,船身搖搖晃晃的,比出發來時更加急迫。
溫亦寒給他喝了水,手裡拿着溫熱的毛巾,剝掉他上身的衣服,将濕潤的肢體擦拭得降了溫度。
随後來脫他的内褲。
姜鶴不知哪裡來的氣力,死死搬住溫亦寒的手掌,抵死不肯脫掉。
溫亦寒硬的不行來軟的,輕說,“鶴鶴,是哥哥,不要這樣緊張,哥哥幫你把身上的汗擦幹淨,暫時先物理降溫一下。”
姜鶴依舊死死抱住他的手,兩條腿像鐵鉗一樣緊緊夾着。
他現在唯一不能洩露的秘密。
就是腿上的紋身。
那是他死心塌地愛着溫亦寒的證據,也是心理攻防的最後一道戰線。
他已經輸得好慘,但絕對不能潰不成軍。
溫亦寒搬不開他的腿,隻能氣喘籲籲地胡亂擦了兩把,替姜鶴換了幹爽的浴衣。
瞧小竹馬的嘴巴因為死死咬着,印了幾個血口子,洇出一點血絲。
嘴說,“生病了還不聽話。”
忽然之間想起了姜鶴在小島被渣男險些非禮的事情,雖然對于一個直男來說,這類的話題感覺十分不可思議,但是發生在他最在乎的青梅竹馬身上,姜鶴的抗拒俨然變成了另外一種含義。
溫亦寒換了一種方式,将滾燙的姜鶴摟進懷裡,在對方的耳畔喃呢。
“鶴鶴,我是哥哥,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放松一點好不好?”
而後試着給姜鶴喂水。
姜鶴緊咬着嘴唇,身體硬繃繃的,人在生病時無意識會放松警惕,唯獨他在全副武裝。
溫亦寒愈發咬牙切齒,覺得都是島上那個該死的人渣驚吓到了姜鶴。
眼神裡的寒冷逐漸轉為了陰鸷的寒光。
姜鶴第二次醒來,地點已經從遊艇轉移到了醫院。
病房中雪白的牆體與病床互相折射,慘白的色澤在刺眼的光中變得透明。
令人很不舒服。
尤其是醫院裡常常嗅到的消毒液氣味。
姜鶴瞬間便想離開這個地方。
可他完全不能移動。
他被溫亦寒壓着。
應該更确切地說,他被溫亦寒的手臂壓着,兩個人的手整夜緊密地拉在一起,連姜鶴的小臂都有些泛麻了。
他的左手應該打了點滴,手背間有明顯的針孔和青紫色的瘀痕。
右手本來也有傷的,不過都是細小的傷口,被溫亦寒整夜拉着,又麻又疼的。
溫亦寒的睡眠一向很輕,再加上他徹夜未眠,一直盡心竭力地照顧着小竹馬,快清晨時分才稍微小憩片刻。
姜鶴隻是動了動,立刻讓某人驚醒。
溫亦寒的面色略帶憔悴,勝在英俊無匹,還是挺扛得住熬夜的摧殘,快速撫摸了姜鶴的額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