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侍終究隻是個小姑娘,臉氣得紅透,又無語反駁。
隻得悻悻而去。
相親被宴北辰攪黃了,畫酒一行人隻好原路返回。
韓州城門外,白馬舟車嘶鳴一聲,奔向雲端,很快駛離韓州境内。
夕陽的餘晖拖着長長的影,消散在舟車之後。
日消月現,幽藍天幕上,零星撒着幾顆星子。
舟車内,畫酒擁着薄衾躺在軟榻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有些難過,卻又琢磨不透這股難過從何而起。
或許是因為,白日那聲沒出口的“表哥”。
又或許,是因為宴北辰的殘暴——他和她想象中的救世主形象相去甚遠。
畫酒将這個想法甩出腦中。
她試圖去理解宴北辰:
他這樣做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是韓州派人刺殺在先,他隻是正當反擊。
畫酒幾乎被這種想法洗腦。
可内心深處,仍然有一種難以捕捉的恐懼想要表達。
也不對,其實他一直就這麼惡劣。
畫酒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第一次見面,他就踩碎了她的手,完全不像個好人做派。
隻是救命之恩的濾鏡,給了她錯覺。
想通這點,畫酒才覺得她心裡的宴北辰沒那麼割裂,松了口氣。
她得慶幸他不是個好人。
畢竟,好人是不能在吃人的亂世中活下來的。
畫酒終于哄好自己,準備安心入睡。
夜已經深了。
畫酒剛合上眸淺眠,身下的軟榻就開始劇烈搖晃。
兩匹天馬受驚,發出長長的嘶鳴聲,沖雲撞霧,胡亂奔跑。
畫酒驚醒,睜開眸,隻見守門的侍女被突然闖入的蒙面刺客一腳踹開,摔進角落昏過去。
倒下前,侍女掙紮一句:“表姑娘快跑!”
可大門已經被堵住,能往哪裡跑?
大刀劈了過來。
畫酒慌忙躲避,手臂還是不可避免被劃出一道血口子。
她痛得發抖,可這種時候沒空留給她哭泣。
面前的刺客卻得意起來。
眼看将弱小的獵物逼入絕境,刺客忍不住揚言:“小姑娘,黃泉路上做個明白鬼,宴北辰惹了不該惹的人,你得替他賠命!”
陰森話語與大刀一齊劈下,寒光照亮少女剔透的眸,倒映出刺客裸露在黑布之外的倒三角眼。
陰狠、醜陋、野蠻。
畫酒選了絕路之外的絕路——她推開窗,一躍而下。
夜幕蒼穹中,少女如蝶墜落。
耳邊是疾呼的風聲,畫酒絕望閉上了眼。
她很清楚,千百丈的高度,足以讓她摔得粉身碎骨。
換個人來也許有活路,但畫酒沒有。
她失了神心,早就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她隻是不願落入刺客手中,為自己選了一條體面的死法。
下落的趨勢越來越快,然後猛然停刹——
有人拉住了她。
畫酒不敢置信。
她緩緩睜眼,看見一道幾乎隐入黑暗的身影拉住了她的手臂。
那張臉沒有表情,俯視着她。
微愣後,畫酒想起他。
在韓州的大殿内,他曾待在宴北辰身後。
宴北辰叫他“伐弋”。
這個念頭升起的時候,畫酒已經下意識跟着念出這個名字。
“伐弋?”
獨屬于少女的清脆嗓音。
伐弋沒有回答她,拎小鳥般,把她扔到身旁侍衛手裡:“帶去王帳。”
交代完後,伐弋帶着數十侍衛,提刀圍了畫酒的白馬舟車。
那侍衛帶着畫酒遠離戰場。
餘光中,畫酒瞥見一圈鬼魅般的身影潛入舟車内,然後裡面傳來劈砍骨肉的鈍聲。
畫酒後怕,連忙收回目光。
*
王帳内,主位上的男人還是那身黑衣。
上面隐約可見斑駁的暗紅,畫酒知道,那是烏措和韓明承的血。
更讓人恐懼的是,男人腳邊盤踞着一條血紅巨蟒,朝畫酒這個生人嘶嘶吐着信子。
畫酒感受到了。
這條巨蟒很餓,想吃人。
她怕這條蟒蛇,也怕它的主人。
帳内隻有她和宴北辰兩個人,外加一條餓極的蟒蛇。
雖然低着頭,但那道打量的目光太過明顯,讓畫酒覺得格外不安。
那是弱小獵物對捕獵者天生的警覺。
她甚至懷疑,宴北辰盯着她,是在考慮把她丢來喂腳邊的蟒蛇。
畫酒冷汗都要流下來了。
默默祈禱進來個人,是誰都可以!
或許是上天終于大發慈悲,聽見她的祈禱。
隻見伐弋掀開簾子,大步走進來複命。
他朝主位的男人恭敬道:“殿下,刺客已經全部抓住。死了四個,還剩一個活口。”
宴北辰果斷開口:“殺了,不留。”
不用猜,韓州王根本沒那個膽子。
唯一的可能,就是别方勢力想借此栽贓,挑起王城和韓州的矛盾,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