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厚重的宮門落匙,巡邏的守衛來來往往。
月光傾瀉,夜色籠罩的牆透着黑青,一連四五個太監低垂着頭從宮門口走過,漸漸失了身影。
待深入,排在最後的人低頭觑了眼,宮道上除了他們并無旁人,他放輕腳步轉身入了别地。
紫宸殿内,涎香飄渺。
瓷杯墜地碎裂的聲音驟然炸開,福公公跪在地上,額間流下血來。
聖上怒目而視:“将李恪召來——”
福公公頭垂的更低了:“陛下息怒。”
“朕登基二十餘載,從沒有人敢欺蒙于朕,他李恪也是因着朕才有如今殊榮,沒了朕,他什麼都不是。朕不過是一時身體抱恙,特設他監國,他可好将所有朝政隐瞞,這是要蒙蔽朕耳啊。”他撐着身子半坐在床榻上,身子氣的發顫,還是氣不過,言語失了偏頗,“逆子——”
福公公目光冷然,但聲音卻透着擔憂:“陛下要注意龍體,太子殿下未必不是擔憂朝政瑣事擾了您去,才有所隐瞞。”
“他擔心聖體,我看他巴不得朕直接一睡不醒,從此天地再無管束,他也能如願坐上朕這個位置。”
聖上悶咳,胸膛起伏:“他人呢?怎麼還沒到?去催。”
福公公起身應到,低垂着頭出了殿門。
今日聖上本好好躺在殿中休息,結果殿中伺候的内侍多嘴說了句晉王遠赴河西之事,這下露了馬腳,沒頂住壓力,将外面發生的大事一并說了出來,如此才有了現下聖上震怒一事。
太子腳程很快,監國期間他就住在宮中。
福公公見到他的身影連忙上前:“殿下金安。”
李恪視線落在他的額上:“陛下如何了?”
“陛下震怒,殿下言語行事還需注意一些。”
“嗯。”李恪來時已弄清此番被召見的緣由,心中不免有些煩躁。
福公公親眼見着他走進去,也親眼見到他帶傷走出。
他迎上去,讪讪地低聲問道:“陛下和殿下說了什麼?”
李恪摸了摸額頭上的血,自嘲道:“父皇令孤即刻出宮,監國一事就此作罷。”
“陛下正處于盛怒之中,急切了些,殿下多多擔待。宮門已落匙,殿下還是在宮中歇下,明日再走吧。”福公公接過絹帕遞給他。
李恪沒接:“聖上之言,豈敢不從。”
李恪甩袖而去,他是真的有些累了,不想再計較這些,也不像深思其中之意。
但可以預料的是,明日宮闱上下必定滿是風雨,說他失了聖心之類的。
誰在乎?
宮門落匙已久,此時又因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一句話而大開,太過匆忙,隻來得及備上狹小的馬車。
守門的官兵面面相觑,最終還是不發一言。
太子走後,禦前的人被揮退大半,隻留了一些守夜的。
一道身影穿插走近,與福公公交換了視線,他走至殿門前,伸手推開。
禦前值守的人一動不動,就當作從未看見。
聖上已露疲态,一聽咯吱聲響便以為福公公走進,緩和着面色:“朕乏了,将燭火滅了。”
來人一動不動,就站在那裡,地上投下了黑影。
聖上又要怒了:“你杵在那裡幹什麼,耳朵聾了還是腿腳瘸了!”
那人動了,一直走到聖上身旁,這才擡起頭來,挂着笑:“皇兄安好啊。”
來人正是雍王。
聖上向來看不起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皇弟,如今他擅自入殿,自然也沒有好臉色:“你來幹嘛?福安呢?”
“福公公自是在殿外守着,皇兄怕什麼?”
“他膽大包天,沒有朕的……”話卡在了嗓子眼,他被怒氣蒙蔽了頭腦,但說着說着就覺出不對來了。
“你們?”他有些不敢置信,大聲朝外喊道:“來人,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