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一直下到了傍晚,梁溫等人趁着雨歇帶着百姓往回趕。
将百姓都疏散後,驟雨又下起來。
早就過了下值的時辰,縣衙别的官員陸續告别,最後隻剩下梁溫、牛青以及半道出場的元岐。
他們躲在檐下,身上的衣袍均被洇濕,元岐身上雨水最多,蜷縮成一團靠在角落裡。
梁溫伸出手,昏暗的街上起了薄霧,耳邊都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牛青從對面街角走來,手中撐着油紙傘。
“縣令,太晚了,隻有這些了。”牛青遞上手中剩下的那把油紙傘。
梁溫看向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元岐:“給他。”
牛青嗯了一聲,将其中一把傘放在元岐懷中。
“起來吧,咱們得自己撐傘走回去。”
元岐笑得勉強,卻也隻能撐開傘。
這裡離縣衙不算近,但是離他的府院更遠。
街上的水蓄成了潺潺的溪,牛青和梁溫共撐一把,元岐單獨撐一把。
他們踏下台階,趟着水向縣衙的方向走去。
薄霧漸濃,前路越發不清晰。
梁溫凍的手腳冰涼,口鼻呼出的氣息融入濃霧,耳邊好似有鈴铛清脆的響聲以及馬的嘶鳴聲。
梁溫眯了眯眼,眼前清晰了幾分。
一團看不清的黑影由遠及近,待湊近梁溫才看清了那車上提着燈的車夫——是陳虎。
缰繩被勒緊,馬蹄揚起又落下,使積水泛起數道漣漪。
陳虎飛身而下,連忙将腳梯放下。
車簾被冷白的手掀起,蘇瞿白露出半張面孔來,他朝她喚道:“上來。”
梁溫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手勁兒上了車。
車廂内空間很大,梁溫坐在蘇瞿白旁邊,緊跟其後的元岐坐在他們對面。
牛青沒進車廂,而是坐在外面和陳虎一同趕車。
牛青為陳虎撐着傘,雖仍有雨水傾斜洇濕他們的衣袍,但終究掩去打臉的雨水。
元岐上了車就活泛起來,目光黏着在蘇瞿白身上,一眨不眨的看着。
但蘇瞿白卻沒管他,他用車上随時備着的毯子将梁溫緊緊圍起,随後拿着棉布擦拭着梁溫滴着水的頭發。
與被照顧的細緻妥帖的梁溫相反的元岐一臉豔羨,雙手合十迅速摩擦,從口中呼出熱氣來溫暖自己。
元岐眼睜睜的看着蘇瞿白碰到了梁溫的指尖,随後拿出一個湯婆子放在她手上。
元岐知道此時他不應該出聲,但是他真的要凍壞掉了。
“那個……郎君,我有一點冷。”
蘇瞿白這才看向他,拿出剩下的外袍遞給他。
很薄,但多少有些效用。
梁溫看他唇色發白,将手中的湯婆子遞給他。
元岐沒直接接過,而是看向一旁的蘇瞿白,見他的視線也落在湯婆子上,眼神冷冷的,便瑟縮着開口:“算了吧,其實也沒有太冷。”
梁溫已經緩過勁來,身上的寒意被驅散大半,直接塞到他懷裡。
“拿着吧。”
元岐又瞅了眼蘇瞿白,随後心安理得的抱着那精緻的湯婆子取暖。
這幽州還未入冬,夜間竟這般冷。
真不是一個好去處,元岐待了好幾年都沒适應。
果然,幽州與他無緣啊。
才到縣衙,梁溫便看到守在門口的元寶。
他伸着脖子看,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
馬車才露了影,元寶就撐着傘急匆匆的趕來,細緻的接着下馬車的梁溫。
整個傘都送出去,生怕她淋到一點雨。
“郎主可回來了,奴快急死了。奴讓廚房備了驅寒的姜湯和熱水,一會兒您好好沐浴,暖和暖和。”元寶拉着梁溫就走,腳程那叫一個快。
蘇瞿白搶不過,隻能大跨步跟在他們身後。
元岐在縣衙中也有住所,隻不過不常住。
陳虎跟着蘇瞿白走後,就隻剩下元岐和牛青待在檐下了。
元岐看着旁邊的牛青,突然生出一股子感動出來,也不嫌他是一個悶葫蘆了。
“牛青,還是你好。”
牛青将傘分給他一把,二話沒說直接走人。
元岐握着傘,“一個個的,心腸冷硬。”
寒風吹過,他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突然感覺背後陰風陣陣,忙追了上去。
“牛青,等我一下,我和你順路。”
順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一個在東院,一個在西院,背道而馳的方向。
順哪門子路。
果然,牛青到了住處,元岐靠死皮賴臉瓜分了牛青半張床榻。
梁溫屏退元寶一衆人後走到了偏房,在房門上敲了兩下。
房門被打開,蘇瞿白退開為她讓路。
不出梁溫意外,追風和陳虎都在。
梁溫拿出一封書信,“你看看這個。”
蘇瞿白走到燭火旁,火舌肆虐搖擺,他散着發,身上的衣袍松散的系着,露出緊貼着身軀的雪白裡衣。
不多時,梁溫開口:“朝廷沒有停止供給幽州軍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