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他言簡意赅。
“你能有什麼事?”魏鳴瑛乜他一眼,“除了練武,就是同那盛家小子鬥雞走狗。姐姐可提醒你,母親最不願見的就是你一副纨绔模樣。”
最後一句話落在魏元瞻耳中,不是提醒,是威脅。
他放下眼梢,語氣姿态也順着降了下來:“不過些場面功夫,姐姐就非得拉着我?我口無遮攔,到時候又嗆着表姐們……何必呢?”
言語中的輕蔑倒是一分不少。
魏鳴瑛沒有心思和他繼續拌嘴,移步上前,蹙着眉心道:“今日檀懷清也來了。你得陪我。”
話說到此節,魏元瞻才稍稍正色。
檀家幾位姑娘是他們姑姑的女兒,長他們幾歲,平日不住京中。雖然走動的少,可她們一旦過來,惹人嫌的本事叫人側目。
而這檀懷清,便是檀家幾位表姐的堂兄。說白了,他與魏家沒有半點幹系,但是姑姑抹不開人情臉面,受檀家長房夫人所托,有意要給他和魏鳴瑛搭線。
檀家是什麼門第人品,他們都清楚,也就姑姑腦子發熱非要下嫁過去。而今居然還惦記着姐姐的婚事,做他的春秋大夢。
魏元瞻沒再說什麼,一臉冷漠。
魏鳴瑛見狀卻踏實下來,慢慢地同他踱回園子。
姑姑在母親房中照看,檀家一行小輩都安排到了春山園。見到魏家姐弟,他們幾人忙拔起身,過來問禮,魏鳴瑛笑了一笑,拂裙坐下。
“表妹昨夜睡得可好?早春尚寒,務必多添衣裳。”
說話的這位就是檀懷清,穿的絹色圓領袍,外罩灰褐氅衣,面相算柔和,生一張微微上翹的嘴唇,噙着笑意。
對他那聲“表妹”,魏鳴瑛尤覺反感,隻匆匆掃去一眼:“甚好,多謝。”
檀懷清又道:“過年我們不在京中,不知我寄的飛帖,表妹可收到了?”
他乍然提起,魏鳴瑛想了一會兒,好像确有收到他的飛帖。她當時一瞧擡頭,便信手交給侍婢處理,沒再管了。
晴絲飄落在少女臉上,她唇角微起,露出一個清淺的笑:“不曾。許是他們弄丢了吧。”
魏鳴瑛是女孩兒,名聲重要,對待這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也不曾挂臉。若叫蘭晔、長淮他們瞧了,準要歎服大姑娘的修養。
檀懷清失落一刹,究竟沒聽出來人家不想理他,自顧接道:“哦,無妨。今日來探望貴母,恰好将父親在蜀地買的節禮也一并帶了過來,其中有我為表妹挑的幾匹蜀錦。表妹到時回去看看,可還合你心意。”
“多謝。”
這邊再無話,檀姑娘鑽了空隙閑問道:“聽說宋府去歲添了個四姑娘,她人什麼樣?漂亮嗎?”
另一個檀姑娘插聲:“江南多美人,可卻柔柔弱弱的,要我說,還是不如咱們北方姑娘飒爽。”
魏元瞻本來坐着沒動,一聽這話,略微撩起眼皮睇了她們一圈,拎出些不易察覺的哼笑。
魏鳴瑛也笑:“表姐這話偏倚了。我見四妹妹多回,她麼,不像個柔弱的。”
兩位檀姑娘似未察出她語中鄙薄,猶一個勁兒地說:“聽聞她從前養在江南,這一回來便是九歲的姑娘,宋家人也真是心寬。不過……她既是宋家二房的人,是不是也算你們的表妹啊?”
說完,明着瞟了檀懷清幾眼,仿佛在借照宋四姑娘的例來給他正名——魏鳴瑛姐弟從不肯喚檀懷清一聲“表兄”。
魏鳴瑛的臉色卻是淡淡的,像花光力氣,将要撂挑子一般,口氣中狹縷輕笑:“照這麼算,我們的表親也太多了。你說是不是啊,元瞻?”
一面側首朝魏元瞻看。
他穿着玄青色暗花曳撒,很利落,相比魏鳴瑛的委婉妥帖,他簡直鋒芒畢露——
“表姐喜歡随便認親,我們魏家可沒這個習慣,什麼人都能稱得上‘表兄’‘表妹’。”
他一字一句都像戰鼓聲敲在寂靜的夜晚,想不入耳都難。
話音即止,檀懷清臉色青白,兩位檀姑娘亦覺羞憤,攥着手心沉默下去。
魏元瞻早不耐煩到了極點,見場子已砸,不必再坐,起身作揖便要往外邊走。
孰料,他方才轉身就定了住。
太陽還在高升,金燦的光照在遊廊底下,也照拂着石階上站着的兩人。
不知宋知柔和宋含錦是何時過來的,陡然視線相交,眸中皆是詫異與煩亂。
宋含錦反應比知柔略快一點,她返身踏回遊廊,衣袖摩擦過她的手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