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瞻、魏元瞻!”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回現實。他扭頭去看,宋知柔半張身子俯在書案上,揚手一抛,旋即他掌心裡落來一隻布袋。
“上次忘了給你。”知柔記着昨夜他與三姐姐之間的疏離氣場,稍掩嗓音,“這是黃土做的,不傷人。”
魏元瞻拿在掌中捏了一下,打開看,還真是一堆圓潤的泥丸。他唇角勾起一絲無奈的弧度,不是說了麼,他不玩這些。
到底沒給她扔回去,反而在身上搜刮,把早晨魏鳴瑛塞給他的海棠果丢到宋知柔案頭:“回禮。”
“什麼呀?”知柔學他掂量,也是圓的,待拆開瞧,竟是幾顆绯紅的海棠果。
正要掏出一顆嘗嘗,宋祈章忽而轉背,目光在她手上睃了睃,也抑着音量:“你上回托我買的彈弓不會是給魏表哥的吧?”
一邊說一邊劃眸,眱了魏元瞻兩眼,眉毛悄悄皺了起來。
這位世子表兄自從與大哥鬧了别扭後,鮮少來宋府,之前說他要來家塾讀書,他們都不信。如今魏表哥和四妹妹走得近,總覺得哪裡不妥。
“是啊。”知柔說,“二哥哥吃嗎?”把果子遞了遞。
宋祈章稍愣一下,繼而含笑:“不用,你吃。”
此後數日,宋含錦對知柔的态度似乎有所好轉,雖還是冷冷淡淡,但相互間會颔首招呼了,不似從前那般将她視作無物。
很快,舉辦春宴的日子定下來,在二月初四,知柔又有機會出府玩了。
“阿娘真不想出去走走?”她窩在林禾身邊,輕聲地抱怨,“你每日在房中看書,都不出這個院子,有什麼意思呀……”
林禾眉眼稍微一彎:“你當阿娘和你一樣,是個頑猴?”
知柔嘟一嘟嘴,從長榻上跳下來,走到窗邊瞧月。須臾,她返過身,細細端詳林禾的面容,突兀地問:“阿娘,父親會來看你嗎?”
像是某種信号,林禾微愕一瞬,輕輕攢眉:“怎麼問這個?”
知柔幾根手指交疊,扣了扣,沒有答話。
她初到宋府,得知自己原來還有爹爹的時候,心裡是很難過的。
阿娘騙了她那麼多回,她早不過問關于“爹爹”的事了,反正她知道,阿娘才是她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人,其他的,沒有就沒有吧。
直到阿娘說,宋二老爺便是她的爹爹。
她生氣極了。興許帶有賭氣的成分,她傲慢地想,随便就離開她們的人,才不值得她為其難過。她就聽阿娘的,阿娘讓她在此紮根,她便做,不讓阿娘擔心。
回首途中,她做得不算太差,甚至玩得也挺歡喜,可是想想阿娘……阿娘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在洛州的時候,阿娘雖也不愛出門,但大多時光,她覺得阿娘是快樂的。如今到了宋府,阿娘囹于樨香園不出,話也少了。阿娘還快樂嗎?
知柔的聲音低了:“父親很少來看我,我覺得……父親不喜歡我,所以他也不願……”
“又說傻話。”林禾聽着,有些不豫地将她打斷,聲氣卻柔緩,沒有責怪的意思。
“前兩日,你父親來同我說周先生誇了你寫的字,他很欣喜,還特意遣人尋了幾幅趙書聖的字帖,就這幾天,預備拿給你。他怎會不喜歡你呢?”
“真的?父親來過?”知柔舉眉。
“真的。”
知柔望她一會兒,複笑起來:“太好了!”
轉頭又把心思調到别的事上,眼裡亮閃閃的:“那我要送一幅給二哥哥,這樣他就不會成日喊着我去捉魚了!天兒這麼差,我還不想沾水。”
炭盆裡噼裡啪啦地蹦着火星子,今年的春天太冷,宋家抵住了刮骨寒風,宜甯侯府卻有人病了。
天光猶未大亮,二太太許氏已經起身,盯着手裡的名帖看了好半晌。
昨日姜夫人到府上作客,說起許月清,好像是前幾日宮中赴宴,衣裳穿得薄了,一回府便倒下去,連日卧床未起。
她與許月清到底是親姊妹,一方染恙,另一方總要過去瞧瞧。
是以打定主意,待幾個孩子來問安時,她說了此事。恰好家塾休沐,她想着,就把一雙兒女帶上,也算叫孩子們全了禮數。
唯一令人心煩的是四丫頭。
四丫頭來時,宋從昭也在,恐他覺得自己這個母親做得有失偏頗,隻好忍一忍,将她一并帶去。
外頭金光正盛,魏元瞻快步走在蜿蜒的抄手遊廊上,腿還未夠向階下發展,便聞身後響起一聲:“才回來,你又往哪兒去?”
他頓住腳,半折了身,不知魏鳴瑛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像條滑溜溜的魚:“上次叫你陪我去找般般,你丢下我,現在姑姑和表姐們來探望母親,你還不陪我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