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恐懼皆來源于未知,一切敬畏心的實質都是愚昧無知。白玉堂無法理解與他相同環境裡長大的青梅竹馬,為什麼會從小展現出截然不同的性情,步步為營,行為舉止多智近妖。
三歲識千字文,五歲通讀四書五經,七歲深耕曆朝代史書,不到十歲,武進縣遠近聞名的神童。
父母兄長寵愛,家教優渥,宗族私塾着重栽培,沒有發生傷仲永的悲劇故事。長大以後,文武雙全的奇才得包相器重、帝王賞識,蛻變為國家棟梁,二十出頭,最年青蓬勃的黃金時代,高官厚祿,平步青雲。
蔣商人也怕城府幽深的高官。
如果他們和我一樣,信息來源足夠,就不會如此誠惶誠恐了。
那就是個閱曆多了點的老男人而已,任誰帶着記憶重來一遍人生,都能夠根據預判不斷地作出行為調整,以達到最有利于自身的局面。
人際關系、錢地财富、宗|族地位、江湖黑|(防和諧)|道、政|局權勢、民間德名威望……在權限操作範圍内,抓取盡可能多的社會資源,與腐|敗的皇朝融合為不可分割的一體,與昌盛的國家共同繁榮,枝延花開。
白玉堂那個奶膘未褪盡的慫貨,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可怕想象,來我這兒發出警告。
我明白小青年由未知而産生的莫名恐懼,其實質滑稽好笑,可架不住人類的情緒具有傳染性,他已經傳染給我的腦子了。
為了恢複絕對的鎮靜,決定做個大膽的實驗,以驗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原計劃是正确的,白玉堂純屬杞人憂天,擾亂人心。
上午,大晴天。
船隊駛過漫長的荒無人煙,來到了莆登鎮,停靠在大型碼頭,蘆葦蕩劇烈地搖曳,無數雪白的水鹭翩然地盤旋。
船員紛紛登岸,推着闆車,闆車裡放滿箱子,尋找附近集市,采購各類消耗品,新鮮的水果蔬菜、豬肉羊肉、鹽巴塊……進行充分的補給。
湧動的人群中,三教九流,各行各業,書生、工匠、商旅、地|主、農夫、販子、遊俠兒、道士……大多數為年輕的、中年的、中老年的漢子,極少婦人,這時代女性沒有敢獨自出遠門的,家裡不允許,怕出事。
船上活動空間小,兩岸風光再壯美,拘束久了也憋悶。形形色色的男人們,熱鬧鼎沸,呼朋喚友地下船去,吃喝|嫖|賭,找樂子,趁着停靠的兩個時辰,好好放松,透透氣。
一些勞苦面龐的乘客到達了中轉站,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累得渾身大汗,裡衣濕透,費勁地拎下了船。
登上陸地,立刻找值守的長|槍士兵,塞上點銀錢,客客氣氣,請教兵大哥,最近的、較便宜的車馬行怎麼走,價位如何,宰不宰人,宰到何等地步。
問清楚了,點頭哈腰,千恩萬謝地再次出發,水路轉陸路,正月十五前一定要趕回家,把打工一年賺來的血汗錢帶回去,上養老爹老娘、中養媳婦、下養成堆的孩子,團團圓圓,幸幸福福。
我混在龐雜的人流中,往岸上的城鎮走,沒變裝,就賊紮眼的靛青鷹犬制服,拎着個小包袱,悠哉悠哉,離開船隊。
“徐捕頭——”
“徐大捕頭——”
毫無預兆冒出了兩個人在後頭追,似乎是一對孿生弟兄,臉皮偏江南水鄉的白細,笑容和善,相仿地憨态可掬,整潔的武生打扮。
猶疑。
“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是?……”
“小的展觀棋。”
落落大方地行禮,微鞠躬,拱手作揖。
“小的展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