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紅發異族人對了一秒的視線,從對方的神情中,看出計劃實施得應當還順利。
雖然,他已經從「#01」人類清單中,看到了紅發異族人的名字與家鄉,但他仍打算用最初的稱呼,來喊他。
兩名劫匪也清醒了,将囚車重新架起,套上鐵足獸,沿着懸崖趕路。
他們的目的地,應當是某處有人接應的小港口。
這天的路途,狂風驟雨,很是不太平。
中大洋的海域之中,向來有着變幻莫測的氣候,據說是因為遠古人魚的遷徙,每年會路過這裡一次。
連帶着沿海的一片地區,也時常有着難以預料的天氣。
晔望着囚車之外,因為暴雨的迷蒙水汽,而被掩上一層黑沉陰雲的海面,莫名想起了曆史記錄中,對人魚皇的描繪。
傳聞人魚皇是人魚族中,最為強大的單體,因為這份力量的緣故,擁有比往常族人更為漫長的壽命。
在曆史之中,有記載,曾有人目擊到強大的人魚,以聲音操控海水的流動,形成類似于海嘯的現象。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對人魚皇而言,一定程度上制造出狂風驟雨的氣候現象,或許也是可能的。
“……弄下車!”
忽然,晔遠遠地聽到,雨中的呼喊聲響起。
雨霧之中,石壁的缺口處,停靠着一艘巨大的鐵皮船,鋼澤公國的貿易用旗幟,正穩穩地飄蕩在船隻上方。
這竟然是一艘僞裝成貨船的人口走私船。
走私團夥的規模,比他最初預想的要大得多,如果在上船之後,有更多的武器和看守,那麼衆人逃脫的可能性,隻會更低。
晔看向不遠處,另一串黑壓壓的人影,被押送向船隻。
他摸了摸腰間的鋒利碎石,裝作被狂風吹倒的模樣,跌在囚車另一側,将幾枚碎石分給了其他幾人。
借着風雨聲的模糊,晔在衆人耳邊低聲急促道:“等他們解開鐵铐,綁上麻繩前後,立刻就逃。”
狂風吹起,囚車被一把拉開後門,紅發異族被最先拖了出去。
一名劫匪拿出鑰匙,另一人卷着粗壯的麻繩,準備将人綁在繩子最前端,拴成一串。
鑰匙打開鐵鎖的那一刻,忽然,紅發異族猛地睜開眼,一把握住鑰匙,以頭撞上一名劫匪的腦袋。
另一人很快反應過來,握住腰間的刀柄就要拔出,卻被一片鬥篷蒙住了視野。
晔從囚車中跳出,以手腕上的鎖鍊,牢牢地将劫匪的頭與鬥篷一起,牢牢綁住,才抽出空來望向不遠處。
他們這裡的動靜,很快就會被鐵皮船上的其他人發現,更不必說,不遠處另一隊人馬,也快要靠近了。
紅發異族迅速地将劫匪幾拳砸暈,将晔鐵铐上的鎖打開,再爬進囚車裡,給其他人開鎖。
這時,一側的巨石之下,巡邏放風的一名劫匪,轉頭剛好看到了這邊的異樣。
而紅發異族還在打開最後一人的鐵鎖。
晔緊緊地捏着尖銳石塊,想到自己還有着“刀具的使用”的天賦,雖然是碎石,但也能勉強稱得上刀具。
他盯上那麼劫匪的右手關節處,在對方看清楚自己前,爬上巨石的另一側,居高臨下,從上躍下。
毫無征兆的偷襲,即便是身強體壯的劫匪,也被打得措手不及。
晔攻擊着對方持刀的那條手臂,在奪走武器後,用刀柄一擊砸向對方的後腦。
紅發異族終于發現了這邊的情況,隔着一段距離,望着渾身狼狽雨水的金發青年,隔着雨幕,開口道:
“和我一起走吧,那些守衛很快就會發現這裡的異動,會逃不掉的。”
晔擡起頭,望向紅發異族身後,其他人已經在他們的掩護下,四散逃開。
如果自己使用系統面闆,就能輕而易舉地離開這裡,甚至解救所有的平民。
但是,他可以救下眼前之人,卻無法阻止罪惡的蔓延。
這顆星球,終究是屬于那些住民的星球。
他所能做的,隻有觀測,以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晔垂下眼簾,雨珠沾濕了金色的發絲,灰泥與污迹,将蒼白的臉頰劃出一道道印痕。
最後,他露出淺淡的微笑,輕聲道:“我要留下,我還有未完成之事。”
他要親眼目睹這一切的末路,或許在那之後,将所有銘刻于記憶之中。
如果他創造出了生命,他就會一直睜着雙眼,目送到生命的終點為止。
這就是他選擇的道路。
紅發異族看懂了他的眼神,或許他們不會活着再見了。就算這樣,自己也不可能和對方一樣,為了素未謀面的其他受害者們,而留下抗争。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握緊鑰匙的那隻手,已經被割破了掌心,變得血迹模糊。
紅發異族飛快轉身,奔跑入了雨幕之中,消失不見。
晔握着彎刀,因為不熟悉的戰鬥,而指尖顫抖着。
可他終究還是轉身,面向了那一隊後到的劫匪們,隐藏在狂風驟雨之中,尋找着對方戒備最薄弱的時機。
被捆成一串的“貨品”們,正邁着沉重的步伐,一點點靠近那艘鐵皮走私船。
鋼澤公國的商船旗幟,在船隻上方,暴雨之中搖曳着。
結果,他還是選擇了作為人類,在這個世界中活下去。
他是弱小而身無長物的人類,也是手握命運齒輪的掌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