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過去,兩條胳膊沒怎麼用力就把人抱了起來,一掂,道:“這孩子在鄉下守着莊稼地咋也不吃飽啊,一把骨頭。”
嶽紅梅嫌棄:“她傻呗,守着莊稼地都不長肉,可不是傻。”
卻雙雙忘了大閨女時常寄回來的糧食。
将人送回卧室放好,兩口子出來關上門,對視一眼,丁志鋼又抹了把頭上的喊,埋怨道:“你呀,嘴太急!”
嶽紅梅也知道她着急了。
本想扮演慈母來着,但看見大閨女進門時那縮頭縮腦上不了台面的鹌鹑樣兒就氣不打一處來,嫌棄的不行。
想着就大女兒這面勁兒,稍稍打點感情牌她指定能答應,索性早說完早利索,也省得為了這事還得先讨好她、伺候她。
就這麼上不了台面的樣子,有讓她伺候的資格嗎?
嶽紅梅:“潘家這不是在等信兒嘛,咱光托人找關系把人弄回來就忙活個把月,我怕拖太久了那邊又出啥幺蛾子。”
她說着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瞥見地上鼓鼓囊囊的包袱,捏着鼻子嫌棄地拿腳往遠處推了推,道:“反正不管怎麼樣,君君給咱争來這麼個攀龍附鳳的機會,無論如何也得抓住。”
提到君君,嶽紅梅一臉柔和地笑:“也就是君君,這要指望裡頭躺了的那個,你這輩子别說師長,你什麼長都夠不上。”
丁志鋼摸出根煙點了,沉默着。
妻子這話有理,出息的孩子才能找着出息的對象。
大女兒這性子他是不指望能給他找個出息的女婿讓家裡沾沾光了,但念君不一樣。
念君雖不是他親生的,但也是從小養大的,嘴甜會說話,還特别争氣,竟然自己談了個首都的高幹子弟。
那孩子爸是部隊的師級幹部,媽是文工團的一個什麼主任,那孩子本身也優秀,模樣更是出挑,跟念君很是般配。
這要是真能結成親家,家裡其他幾個孩子都能跟着沾光。
他也能借這個光。
别說競争車間主任了,就是分廠廠長他也敢想一想。
建國和建設的工作都不是很理想,一直想調動一下,可他的人脈實在有限,便一直這麼僵着。
若跟潘家的事成了,以他們家的人際關系,調動個工作還不簡單?
建黨和丁香畢業後可以進部隊當兵,有潘家這層關系在,不說好地方随便挑,那肯定不會安排到邊疆受苦去。
而且這倆孩子在部隊的升遷也有指望啊!
若他倆自己再争氣點,當上個大領導,他老丁家那可真是魚躍龍門,徹底跨越一個階層了。
這麼憧憬着,丁志鋼夾着煙的指頭都微微有些顫抖。
但轉瞬,就想到了潘家提的條件。
也是這樁婚事裡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潘家的大兒子幼時燒壞了腦子,智力有點問題,如今潘家提出,君君想進他家門,得給他家大兒子帶個媳婦過去,要手腳勤快,智力健全的好姑娘。
君君自己占了個好的,剩個傻子介紹給誰?誰又能願意,不罵他個祖宗十八代才怪。
可那是高幹家庭啊,他丁志鋼做夢都攀不上的階層,如今現成的機會擺在面前,不抓住,實在不甘心。
思來想去,最終想到了下鄉的大妮兒。
這個大閨女自小不在身邊長大,說感情麼,肯定有,畢竟是親的;可要說有多深的感情,那不見得。
屬于在身邊時沒覺得多稀罕,離開家這麼些年也沒多想,仿佛隻占了個他‘女兒’的名頭。
讓親閨女嫁給傻子多多少少有些不忍心,但心底想搭上潘家的念頭更為熱絡,灼的他難受。
哎,要是潘家沒提這不合理的要求該有多好!
丁志鋼惋惜地歎着氣。
見男人沉思着又擰起眉頭,嶽紅梅眉眼微微沉了下,撈起旁邊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扇着,湊近輕聲道:“老丁,你可是怨我?大妮兒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這麼安排我也心疼,可她那性子你也知道,好人家夠不上,尋常人家對咱家沒助力不說,進門肯定被婆婆和男人壓的死死的,即使受了欺負也不會回來說。
但她要是嫁到潘家就不一樣了,人家那樣的高幹家庭,婆婆肯定不是那種鄉下惡婆婆。再不濟,還有君君呢,君君多會哄人高興啊,有她轉圜着,大妮兒這日子孬不了。
我知道這個決定好說不好聽,可你得想想咱家這幾個孩子的以後。建國談的那個對象人家裡可是市革委會的,你想兩家坐下來談親的時候矮人家一頭?
再一個,這也是為了大妮兒好,就她那性子甭管嫁給誰都做不了家裡主。潘家不同,等她公婆百年之後那個傻子不由着她搓扁揉圓?他們那個小家還不是她當家做主……”
丁志鋼想到大閨女的性格也是歎了口氣:“下鄉這幾年真是一點長進沒有。”
他說完重重拍了下膝蓋,仿佛這個動作能堅定他的決心一眼,笑道:“去買點肉給大妮兒做頓好吃的,晚上你們母女倆好好談談心,多關心兩句。你不知道,你關心一句,誇她一句,這孩子能高興半天,她稀罕你着呢。”
大約是從小沒有媽在身邊疼着,感情上欠的慌,這孩子在城裡那幾年就老愛在嶽紅梅面前表現,喜歡往她媽身邊湊,得到她媽一句認可,激動的臉都是紅的。
丁志鋼想到這些,失笑着搖了搖頭,母女連心,真不是說說的。
為了接大閨女,今天他請了假,下午也不去廠裡了,道:“我幫你一起忙活,好好給她補補,看瘦的……”
嶽紅梅松了口氣,忙起身去拿錢和票,臉上滿是笑:“是該買點肉,君君今天也回來,上周見她我瞧着都瘦了。”
“是嗎?這孩子是苦夏呢,那我給君君燒個海帶湯,把掉的肉給她補回去,養白白胖胖的!”丁志鋼爽朗地笑。
嶽紅梅過來鬧他:“走走走,陪我一起去買菜。”
夫妻倆雙雙笑着出門,背影透着和諧。